他才不需要知道什么水满不满,他知道,遇到安居,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如此欢喜。
所以,无论自己遗失的那部分记忆是什么。
都绝对不可能动摇他对映染的心情。
每靠近本身一步,心脏都如被搁浅,尹星辰强忍不适,他觉得道之自然,讲究有因有果。
有些该面对的东西,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是,恍惚间坠入深渊的错觉,所经历过的一切,犹如走马观花,分明漫长,却又短暂。
日出东方,华耀大千,那光芒璀璨而炽热,就连阴森恐怖的冥域亦是被阳光普照。
那也或许是最后的余温,格外的强烈,它在深渊上方挣扎,后似放弃一般径直坠落。
自己,便是那个时候便开始有了意识了吧?
只不过可能是如新生儿一般,前期的记忆都记不起来,自己动了,竭尽全力去接受它所有的余温,将自己的身体都点燃,脉络有了活力。
自己是什么?
或许是上古陨落进深渊的某种生灵,也或许只是深渊底下一只冰封的孤魂野鬼,更甚者,或许只是深渊底下的一块石头。
向上,向上,向上!
如一颗种子一般,本能的驱使着他努力向上攀爬,即便那压力仿佛整个众生加起来的重量都压在身上!
本理所应当浑浑噩噩,却在一座冥界城池前看到了一座雕像,于是好像又忽然有了明灯。
原来冥狱那些小道儿八卦,并非空穴来风!
很多时候,最可笑最不可理喻的传说,反而才是事实的真相。
尹星辰觉得自己这残缺的灵魂被本体拥抱,这具肉体凡胎,顷刻便失去了所有支撑,滑落在水边,湿了鞋袜和裙角,恍惚间好像瞥见了岸上那个人缩小的瞳孔。
“殿下……殿下你怎样了?殿下……”
“哥哥啊……”
耳边是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他睁开双眸,瞳孔内似有五色本源拼凑而成的花。
凌霄仙人满意的点点头,“果然这才该是无渡大人应有的风姿。”
说完,他将船上的人送到了岸上,而后他又踩着舟儿驶向远方。
安居的手都在颤抖,他紧紧的望着尹星辰,脸上是隐忍的局促和心疼。
“哥哥……?”他试探的再叫了一声。
尹星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但是语气里却多了两分疏离。
安居敏感的觉察到了这两分冷漠疏离,瞬间如坠冰窖。
尹星辰很沉默,或者说,如今他归位了,圆满了。
没想到拿回本体竟是如此简单容易,他不太明白天帝的做法,但是好像又理解他为何这般做。
“哥哥。”安居抬起头,再次唤他。
无渡这尊本身美的令人窒息,只是这样看他,都觉得是亵渎。
“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安居,我们晚些时候再聚可以吗?我会来找你。”无渡对安居说道。
安居垂下头,知道自己此刻再多说什么都没意义,他的殿下恢复了过往记忆,定然是要去了结一些因果,而自己……
果然都只是黄粱一梦吗?当年的无渡大人,可是唯酆都帝君马首是瞻的,就如自己对他一般。
如此的话……
他点点头,而后将地上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耀阳国三皇子的尸体给抱了起来,回身走向一片黑暗之中。
无渡望着安居的背影很久,觉人间万事秋来,都摇落宋。
罗经盘瞬时放大,他腾空而起,踩在了罗经盘的天心之处,八方定位,超向北方一处,快速的驶了过去。
他现在自然是要去找酆都大帝他们,至于为什么没让映染跟自己一道,则确实是因为有一些因果需要了结。
一路之上并不安宁,山海禁区当真是乱了,各大山海妖兽们不光与天兵天将们厮杀,也会彼此攻击夺取对方的妖兽精核,从而让自身更加强大。
有些山海大妖看到无渡后都惊了,这个年轻的鬼王,曾不止一次的出入山海禁区,不知是寻找何物,也曾与一些山海大妖起过冲突。
那当真是盖世手笔,罗经盘被他用到出神入化,自身实力也是极为恐怖,但他总是淡淡的笑着,和煦而温柔。
那时候,偶尔他的身旁会有一个黑色长袍的男子跟在他的左右,它们知晓,那是冥域的帝君。
无渡的思绪也陷入了一些往事之中。
……
“星辰,合虚镜破碎自由它的道理,你不要如此费尽心力非要修复它了。”酆都大帝九幽无奈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道。
这男子亦是一袭黑袍,只是俊美无匹的一张脸映的山河都仿佛失了颜色,正是冥界大鬼无渡,三界中出现的精才觉绝之辈。
“判笔合虚生死簿,这本就是维持地狱秩序的至宝,合虚镜可以清晰的照见一个魂魄生前所作的所有恶业,所有的龌龊事都不可能逃得过合虚镜天眼,如此才当的上一个公平公正,有它在,咱们冥域的鬼差们可以减少多少工作量,而且,也再不会断错案子,造成冤魂无数,这冤魂不渡啊,慢慢就变成厉鬼了。”无渡道。
他有名字,帝君那时候叫他星辰,说他是个如火一般的人儿,怎的就做了鬼?
鬼都是冰冷的,阴暗的。
他说他像一个人。
像谁?以前无渡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他倒是隐约有了答案。
帝君喜欢下棋,各种各样的棋类他都精通。
帝君喜欢花海,也喜欢云,只是冥界里这些东西并不能见,花海倒是有,可是那花叶不相见的彼岸花,他说他并不喜。
所以无渡便时常去到凡间,摘无数繁花去冥界,做成花海给他看,但冥界的道则太过厉害,这些花总是还未观赏多久,便就枯萎衰败。
花草亦是生灵,这是在造恶业,可是他不在乎,只为博帝君一笑。
只是天帝似乎对酆都大帝下了很厉害的禁制,他的本体之身,那冥狱寒冰巨龙,被锁在酆都城中心底下的牢狱之中,不能外出,更不被允许私自离开冥界。
所以应该是在映染与幽冥黑莲融为一体离开了苦渡池之后,苦渡池的道则便已经乱了,幽冥黑莲关乎酆都城阵法的根基,所以就在那时候,酆都帝君的本体之身其实已经挣脱束缚了,为了不被天帝察觉,也或许是为了快速恢复实力,因而他直接下了苦渡池。
用一连串的案子,来吸引所有仙官们以及鬼差们的注意,置之死地而后生。
山海禁区的面积是极为浩瀚的,容纳凡间所有山川大泽,等于说是一个缩影。
他还未来得及到达山海经本卷藏书地,只在西北海不周山地域,那里竟已是尸横遍也。
天庭的天罡星战将们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么?怎么会?
忽然,他意识到,也许是酆都大帝开始反击了已经。
不周山为上古传说中的名山,在山海经本卷中记载于大荒西经之内,“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yu),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
拒王逸注《离骚》,高周注《淮南子-道原训》均考不周山在昆仑山的西北。
相传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够达到天界的路径,只可惜不周山终年寒冷异常,长年飘雪,非是凡夫俗子所能徒步到达的。
尹星辰猜想,不周山一定有神树建木的一段身。
为何如此猜想?
有位圣人曾说过,修道之士中,一直认为,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乾坤,乾坤显吉凶,吉凶又生大业!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
他在此山海经本卷寻找关于合虚镜的一些蛛丝马迹之时,到过一个地方,便是合虚山。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合虚,日月所出。
意思就是大荒之中,有座山,名字叫做合虚山,是日月升起的地方。
月代表了阴,日代表了阳,日月更替交汇处,阴阳结合。
他在那里发现过一截断掉的登天梯。
在不少民间传说之中,很多凡人臆想出来的登天梯各种各样,或是一条无尽绵延的步梯,或是一条云梯,然而真正的登天梯,实则是一种树。
天地相交,自地而上,神树建木。
除此之外,他还在合虚山发现了阴虚穴,是为地狱的入口,古老祭祀连通神灵的地方均是以泰首为媒介,称呼泰山之首是距离神灵最近的地方。
真正云游仙域的仙人们是极少会有来管凡间的各种破事的。
而负责凡间种种糟心事,又需要人类以各种牛羊祭祀打牙祭,或者人类奴仆祭祀制作新鲜肉壳子的,都是冥界的鬼差。
因此人类宣称距离神灵最近的泰首,根本链接的不是天庭,而是地狱的入口。
你以为你是在祭神,实则多数时候,你在祭鬼。
山海大妖肆虐横行,酆都大帝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方法将地狱无数冤魂恶鬼也带到了山海禁区之内。
大抵分了几股势力,在与天庭天罡星战将们死斗!
提灯鬼童与大鬼极生是为一组,与几个山海大妖结盟,带着冤魂从西面进发,阻截天罡星。
提灯鬼童实力太恐怖了,阴阳协和在他身上被运用到了极致。
即便手中无厉害法器,所携领那些力量微薄的怨鬼实力与天罡星相去甚远,但依旧能够周旋个不相上下。
他母亲大鬼结衣惨死,与天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且他还是天帝之子,眼下似乎是拼了性命也要斩杀天帝方才罢休。
忽而远处轰轰隆隆,雷声滚滚,竟撕开这山海禁区中的雾瘴,七彩霞光普照,须臾间,仿若化道飞仙。
一栋奇异的建筑隐在霞光之间,依稀间可见正大牌匾,上刻有三个大字:凌霄殿。
都以为凌霄宝殿是天帝的住所而已,却不曾想,早已被他炼制成了自己的一尊法器。
见到无渡降临,两边人马均警惕起来。
大鬼极生他们之前是知晓天帝控制了前任鬼王的本体之身的,对于大鬼无渡的恐怖,大鬼极生表情极为凝重,他是深有认知的。
原本持平的局面,很有可能会因为大鬼无渡的加入,而让暂时平稳的局面被打破,使得天枰倾斜。
尹星辰看向大鬼极生:“极生,帝君人呢?”
他实在不想用大鬼无为这个称呼去称呼酆都大帝。
大鬼极生狐疑的仔细打量了一遍金熠:“你是……无渡?”
在他眼里,被天帝控制的壳子只是个傀儡,算不上真正的无渡,眼神都不对,没有灵魂。
而现在的无渡看起来,有些正常。
“嗯,是我!”尹星辰回道。
极生犹疑了一会儿,还是道:“九幽他在后面,估计不多久就能支援过来,你在这里等他就好,你如果是要帮我们,那不胜感谢,如果不是,你最好还是袖手旁观的好,不要总拿那副圣1母姿态过来说教,想要什么世界和平,有些事情,就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能解决。”
尹星辰一阵无奈,也知道无论与极生怎么说,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也难有改观,便索性不再说话。
见他不插手,两边势力再次打了起来,天庭的神仙们对于大鬼无渡,态度上可以说是要比大鬼极生还要厌恶,而这个几度让天庭蒙羞的大鬼,他们可不会指望他来帮自己。
他没帮冥界的妖魔鬼怪们一起打天庭,就是祖上冒青烟儿了。
两方打的越来越激烈,最后均是杀红了眼,妖魔鬼怪们死伤惨重,很多基本上直接魂飞魄散散入鸿蒙了。
按照原本金熠的性子,定然痛彻心扉,作为冥界鬼差,不能帮这些冤魂斩断因果,生生世世在这苦海中挣扎。
而现下,他竟觉得这些怨魂归入鸿蒙也好,一切归零,鸿蒙初始,孕育万物,最后归于鸿蒙,总有重新开始的时候。
正惆怅思索间,大鬼无为到了,亦是酆都大帝的本体之身,他看到金熠,亦是愣了一下,从对视的眼神中,他看出此刻的金熠,并非被天帝控制的行尸走肉。
尹星辰恍惚忆起,他初成形自深渊中爬出,在深渊周围游荡徘徊之时,偶尔会遇到一个黑衣男子,那人对着深渊总是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辰。”酆都大帝来到近前,犹豫了片刻淡淡叫了一声。
显然他已经认出来了尹星辰,将尹星辰与他之间以前所有亲密一些的过往记忆尽数封禁在了他这本体之内的,显然也是酆都大帝,而金熠在凡间耀阳国投胎作三皇子,起名金翼,显然也不是巧合。
最初他只是个无名小鬼,金熠这个名字,也是酆都大帝赐予的。
他是他修行道路上的启明灯,是师亦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