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一愣,“你是当年被巧月她们一同带回的那个小女孩儿?”
飘飘后退,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不过她并没有把握能从这女人手中逃走,只得服软:“是的大人,真的只是再次见到哥哥心中激动,并无任何不轨之心,求大人饶命。”
然而女官思索一下,还是摇头:“男子,这是宫中秘密,不能外传,而且他本该被处死,我私自养他,是大罪,所以你必须得死。”
“大人饶命啊!”飘飘惊恐躲避,看着女官朝自己刺来。
噗嗤——
刀刺入肉,鲜血缓缓溢出,飘飘睁大眸子,女官也目呲欲裂。
男子咬破舌尖,以血破开身上禁制,用尽一切力气从窗户翻出,挡在了飘飘身前,利剑直接插入了他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想死?死都不愿意呆在我身边?”女官歇斯底里,她对这人,是动了真心的。
“放过她……求你放过她……”男子用断了手筋的双手,以手腕紧紧夹着利剑,苦苦哀求。
女官眼睛血红,眼泪汹涌而出,对着飘飘吼道:“滚!”
飘飘不再停留,深深看了一眼男子,而后松开他的肩膀拔腿就跑,她知道自己现在不是留在这里悲痛的时候,她身上,寄托着哥哥的希望。
而后,城被破,女国的人们纷纷拿起武器,对抗外来入侵者,城中大乱,飘飘趁乱逃出了西凉女国,开始搜索所有距离西凉女国不远的寺庙。
可这个不远,却也不近,她不知那孩子是否还活着,只知晓当年那女官心软,在儿子出生后,为了讨好那哥哥,抱过去给他看过,而他在他身上也种下了一片佛心,种在肩头,若他们相互靠近,应该会有感应。
她苦苦搜寻,路上遇到不少危险,所幸都化险为夷,她小心谨慎,又担心找不到那孩子,毕竟现在天下生存条件太过恶劣了,终于在圆吉所在的寺庙之中,手心中的佛心滚烫起来。
为了留下来,她只好用苦肉计博得同情,看着这个不过八岁的小孩儿,原来寺中也已无人,就他一个孩子艰难的活着,她装作受伤溺水,在圆吉来河边洗衣服时候晕倒,被圆吉救起。
两人在寺庙中生活五年,如今圆吉十四岁,而她也已十七,不知不觉,她爱上了这个专注又勤奋的少年郎,哥哥曾交待她要等到儿子十五岁时候,再把这串数珠给他,也要观他心性,看他自己选择,若他无心向佛,便不必给他,可以传给其他有缘人,这也是她一直未曾拿出数珠的原因。
她有私心,她其实希望圆吉可以还俗,她可以传他道法,两人结为仙侣,一起向道,然而这只能是她自己的私心,她不敢忘哥哥的嘱托,很显然,圆吉一心向佛,他每日诵读经书,品性端正。
她将这串数珠给了圆吉,并告诉他往事,让他知晓自己的身世,父母是谁。
圆吉伤感大哭三天,为父母立下空坟,因为飘飘之前辗转,打听到女官已经战死,而那哥哥,也已经逝去,一生悲苦。
圆吉开始修习数珠中的佛法,他悟性极高,修为与日俱增。
而飘飘,也对他越发心动,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越发与他爹长的相像,自己情根深种,可圆吉依旧每日最新佛法。
那天夜里,院子里的冬梅映雪,开的极美极美,圆吉洗好澡,围着腰身光着膀子坐在蒲团上诵最后一遍佛经,这篇佛经贯穿一百零八颗数珠,每一颗里都有,是父亲要他每日都诵读,只为修心。
他如今修为高深,已无惧寒冷,门吱丫一声响起,圆吉侧目,抬手间熄灭了屋子里所有烛光灯火,屋子顿时一片黑暗,但是不多时,借着外面的白雪,也映了几分清冷光影。
“飘飘姐你进来为何不敲门?我已沐浴准备入睡,你为何……”
女子靠近,身上温软香润的气息传来,她肌肤胜雪,柔弱无骨的葱白玉指摸上圆吉的肩膀。
“飘飘姐……你……不可。”他肩头佛心震了震,声音也颤抖起来。
圆吉吓的连忙转身推开飘飘,接连后退,他以佛法点上烛光,女子的躯体落入眼眸,他又连忙闭上,背过身去,再次将光熄灭:“飘飘姐,不要这样。”
“你就这样讨厌我?”
“不,没有,我们相伴多年,相依为命,圆吉不曾讨厌姐姐半分。”
“姐姐……你对我,除了这相伴多年的情分,对我可有一分男女之情?”
“不不……圆吉一心向佛,绝不敢动一丝污秽念头,在圆吉心中,一直将姐姐视为最重要的亲人,求姐姐快些穿好衣物,不要这样。”
“那你是要我嫁与他人为妇?还是就这样一直陪在你身边,若你娶我,哪怕不会行夫妻之礼,只要让我有个名分,如此呆在你身边一生,我也愿意。”
“不可不可,圆吉怎能误姐姐终身?这样绝对不行,若姐姐能够寻得良人,圆吉……圆吉自然是真心祝福姐姐,愿意日日为姐姐诵经祈福。”圆吉垂着眸子道。
昔日种种,浮上心头,她说笑的模样,干活的模样,故意在梅花树下跳舞给他看搔首弄姿的模样……
“呵呵……”飘飘自嘲的笑起来,而后将衣服拉好,“好,我知道错了,既然你对我无心,只当我是家人,我又真好再勉强?你饿不饿?我为你煮份菜粥。”
“我……我不饿的,该就寝的,不食夜食儿……”
“吃一份吧,很久没有一同吃夜宵了,今天夜里冬梅开的这样好,就当……就当你全我一个心愿可好?我磨了豆子做了豆腐,你最爱吃的……”
“……好……好吧。”
飘飘去到厨房忙碌,而后端来两份菜粥,两份小菜,还有窝窝头,豆腐是她这几日亲自磨豆子做的。
“好吃么?”飘飘问。
圆吉衣服已穿戴好,深深的低着头,嚼着饭菜,心绪第一次乱成这样,“好吃,姐姐你也多吃点儿。”
“我若嫁与他人为妇,你便再吃不得我亲手为你做的豆腐了。”
“……”
“我若嫁与他人为妇,便会将你彻底忘了,再不与你来往。”
“……”
“有些后悔当日将那数珠交还于你,做个普通修士又有什么不好?为何修佛者就不能有个人情感,要断情绝念?还是说……你只是不喜欢我呢?”
“……”
“既然修佛是为了普度众生,那你如此这般,终日在这里吃斋念佛,就是普度众生了么?你看看那些道家,即便知道微乎其微,也还是前仆后继的进去坟场,带出机缘,带出种子,努力开垦坟场,为我们生存的环境添砖加瓦……”
“姐姐你这是在怪我……”
“没有,我只是,不想为自己留下遗憾,圆吉,你会恨我吧?”
“不会,为什么会恨姐姐你,你那么好,那么……”圆吉豁然睁大眼睛,手中窝窝头掉在地上,一股紫气飞舞他周身,这是……
“对不起,我从一个自坟场内出来的修士手中高价买了一片迷迭香,就算你恨我,我也不想为自己留下遗憾,你就当我自私吧,这也算是我为你种下一片心魔,为你立下一处劫难,你若渡得,大概佛法能更进一个层次。”
女子踩着白雪带了一地红梅落花离去,大雪洋洋洒洒的逐渐覆盖了她的足迹。
这几日他也未再念一句经文,他不食不饮,心中似乎憋了一股子气,第一次他心中起如此波澜,他觉得自己是在怨?
不……不是的……
百转千回的怨念过后,他惊觉,自己竟只是在怨她一句让自己诉说心里想法的机会都不给他,便那样离开,不回来看自己一眼。
他等了三个月,她都未曾回来,院里的那颗冬梅,死了……
呵呵,这片心魔,种的真是好,大概她以为她在自己心中只是个亲人,所以这心魔都称不上心魔,只要自己继续一心向佛,这根本无关痛痒,可只有自己知道,这片心魔,种的有多深。
飘飘……
他觉得肩头滚烫,似乎还有那日她留在上面的吻的灼烫之感。
他收拾行囊,第一次远离这几间无人问津的破庙,画上她的画像,开始四处寻找。
不少人笑话他,你一个和尚,寻一个大姑娘做何?不知羞耻。
他不争辩,他不留起长发,是为一片向佛之心,他不与旁人争辩,是想回飘飘一句,当日里他从迷迭香中醒来,是愿意为她还俗,娶她为妻。
如何不负如来不负卿?
如果当真要负,他愿意负如来,也不负卿。
他苦苦寻她,就好似那些年她用弱小的身躯苦苦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