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高台上，女人安静又乖巧地靠在他的怀里。
刚进来的时候，他点了几座烛台，昏黄的灯光下，颜念寒的脸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闭着眼睛，眉毛微微蹙起，额上覆了一层细汗，白皙的皮肤也透着薄粉色。
他伸手将她脸颊旁边的一缕头发拂到耳朵后面，凝眸看着她。
女人胸口上被插入了一根尾针，鲜血从其中流下，染红了衣襟。
她有点惨呢。
会不会哭呢，他突然恶趣味地想着。
一边毫不犹豫地将尾针刺得更深了一些，一边再次问她。
“要我帮你吗？”
假如他手里不是这样的动作，话里也没有明晃晃的恶意，颜念寒想，她肯定会觉得他是个大好人的。
尾针刺进更深的肉里，她疼得闷哼，好不容易压下口中破碎的呼痛声。
手疼得想找个依靠的东西，一抬，便落在了男人的脖颈。
她手下是一片细嫩的皮肤，和藏在下面跳动的脉动，给了她一种能杀死他的错觉。
只要她的手够快，她的指甲够锋利，就能迅速地划破他的咽喉，夺取他的性命。
男人一点也不介意将脖子暴露在她手上。
“小山，你帮帮我。”她轻声道，和她语气一样轻的还有指尖。
泛着冷意的指尖，触碰着他脖子上的肌肤。
他没有管她撩拨自己的手，不在意，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哪怕现在这香艳的场景使常人血脉偾张。
视线滑到尾针的伤口，不带半分情欲地看着，然后伸手。
颜念寒只觉得胸口处，传来凉凉的触感，那抹触感平息了一丝燥热，随后便是一瞬抽痛。
她听见尾针掉落在地的声音。
“好了。”他的声音不带任何的温度。
这让颜念寒很烦躁，可能是因为毒素和丹药混合出了新的副作用。
她衣衫不整，血迹斑斑，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凭什么？
“你真可怜。”小山的手沾了些什么，涂在她的伤口上，道：“闻人元星说喜欢你，可他选择了自己的宗门而放弃你，他连喜欢都是克制的，在他的野心面前，你输了。”
“蓝天韵说喜欢，可小孩子的喜欢就是连喂药都会喂错，莽撞得只会帮倒忙，最后只有你落得一身伤。”
“你真可怜。”
首尾呼应，他轻叹着，声音像是因为心疼柔和了几分。
一边涂药，一边撒盐。
颜念寒安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拽住他衣领，将他扔到地上，吐出一个字。
“滚。”
她以为他是过来实施不可告人的计划，一步步地牵引着她，引她入局。
却没想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怎么，偷窥偷出感情了，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做清馆只是你唯一的兴趣呢。”
这下轮到颜念寒俯视着她了，尽管她现在没了视觉，脸上的表情还是给人盛世凌人的感觉。
这番凄惨好像也不能折损她的傲气。
但是看在他的眼里，心里只出现了四个字。
色厉内荏。
他有点想知道，她有什么底气在自己面前蹦跶呢？
那眼神落在颜念寒身上，变了，像是看到了有趣的蝼蚁一般。
他给她涂好药，又给她包扎，动作流畅而强硬。
颜念寒挣扎了几下，就随他去了。
她这样一个美人在他面前，居然连呼吸都不带乱的。
想起了在凡邪崖对她说的那番话。
你也并非绝色。
啧，她充满恶意的怀疑，不是她不美，而是这人压根就不行。
他替她穿好衣服，手指触过了女人脖颈处的肌肤，滑腻温热，很快就过去了。
“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由分说地就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颜念寒一时间踉跄了几步，撞到了他身上，手脚乏力，在倒下之前被小山的胳膊环住。
他半楼着她出了门。
鼻尖传来一阵莲花香混杂着檀香，和之前的腐朽气息浑然不同，好似这里还是曾经那点着香火的古刹。
她看不见，只能靠听、闻、触和尝。
地方变了，不对，她摸了一下旁边的扶手栏杆，一手灰，表面也粗糙不平，潮湿的触感。
没变？
“你想带我去哪？”她问道。
“去看莲花。”
他不容拒绝地搂着她向前走，遇到了障碍还会和她道一声“小心”，捉弄般的体贴。
若真是怕伤到自己，他直接将自己带到目的地不就好了？
他有这个本事，何必再强迫着她走一段，嘴上说着小心，却不说障碍物在哪，也不用动作牵引。
全是逗弄。
她压下了胸口的闷气，今夜自己的脾气真是有点不受控，心也突突地跳，预感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在蓝天韵受伤的时候，她碰到了他的伤口，发现了上面有硬硬的东西，一片片的，不是很多。
再加上这小子对于秘境似乎有种特别的感应。
比如说对于各种天才地宝的感知。
比如说他把自己带到了这座寺庙。
可能是上古秘境中，怎么会出现一个残破的寺庙呢？
处处都透着诡异的气息，再加上她感知到了小山特意流露给她的气息，便明白……又是算计。
空气似乎更加湿润了。
她听见水的潺潺声，鱼儿的摆尾声，以及她的手上被塞了一株花。
“送给你。”小山道。
她低头了嗅着味道，是莲花。
她又听到脚步声，似乎有人踩过莲花和莲叶，沾了点水，湿哒哒地在草地上走着。
会是谁呢？
胸口有些发烫，这股热源来自于埋藏在她身体里的圣莲莲子。
她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渐渐升高，有点热，有点渴，又有点想吐。
有一个人过来牵上了她的一双手，再缓缓抬起她的手覆在了男人的脸上。
他握着她的手扶过了眉毛，眼睛处的布带，接着是鼻子，嘴巴，最后触到了他的脖颈。
有喉结，是个男人。
这是颜念寒的想法。
那人出声也验证这一点。
“您一定很疼吧，再等等，马上就不会疼了。”男人出声道。
和小山不一样，他是发自内心温柔的声音。
悲天悯人的温柔，如一阵清风，从她耳朵吹到她的心里，散去了几分她的疼痛和燥热。
“滴答。”
好像是水滴落在了她的手上。
搜寻着脑海中的男人，一个一个的比对，自己的脑子真是太没用了，过了片刻，才出声道：“见光？”
他“嗯”了一声。
她想起了他已经模糊的脸，自己曾在那鬼界救下了他，给予他力量和权力，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图谋不轨的补偿。
她算计了他的满身功德和那一双眼。
见光说的没错。
眼睛是被她拿走了。
她只不过是忘记了，忘记了千年前发生的那一切，这佛家圣莲的莲子也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有他的东西，才会认可她。
在佛门魔地才不没有被瘴气所误，堕失了本心。
“我把眼睛还给你，你离开这儿。”她命令般的语气，执意反握住见光的手。
见光似乎愣了，想要挣脱开，却被女人死死地捏住。
“我不要了，不要眼睛了。”
她牵动着莲心中的那两颗金光闪闪地珠子，一点点地从血肉剥离，这样的举动让她被包扎好的胸口又渗入了血。
女人的脸色惨白得吓人，然后凭着感觉扑了过去。
还好这次感觉对了。
她找到了见光的眼眶，把眼睛还给了他。
不被幻境所迷的，不因烈酒而醉的，从来不是他，而是这位小佛子。
金光乍现，笼罩了两人。
而小山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他也不在意。
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见光重新有了眼睛，恢复了视线，他看见了月朗星稀的天空，从池塘中溢出的红莲开满了庭院，眼前的女人拿着一朵红莲，脸上带着笑。
笑得那么美，美得让人心醉。
见光呢喃：“吾主？”
他觉得这样子的颜念寒，他不是第一次见，就像见了无数次，也无数次地在他心头肉上凌迟，疼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想要抓住什么，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捏住。
她被那个男人带到了红莲的中央。
那一颗最大最艳丽最活跃的红莲，花瓣似乎在舔舐着女人的身子，妖异异常。
见光想过去，却被小山挡住，他目眦欲裂，眼眶红了一片，湿润了刚恢复的视线。
“你不是说让我来吗？为什么要牵连她！”他朝小山吼道。
“是让你来啊，让你来拿回自己的眼睛，这样不好吗？”看到两人这样凄凄惨惨的样子，男人冷淡地解释了一句。
什么意思？
见光脑子一下子炸开了，原来他的献祭的对象不是他。
他是因为知道颜念寒见到他，一定会把眼睛和功德还给他，所以才让他过来。
可是……为什么呢？
域主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吾主吗？
见光被中间的气浪推翻，昏迷了过去。
小山护住了颜念寒，使她残破的身子不至于站都站不稳。
他低头看见了她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一张苍白的脸却因红莲，平添了几分艳色。
脆弱的美感，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却只能攀附着自己的手臂，微微喘着气。
“你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吗？”
他看着下面红莲翻滚得一圈又一圈的浪，突然明白为什么反派在成功之前话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