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
佣人们在门口焦灼地等了一夜，卧室里的人始终没有踏出过房门半步，就在管家说硬闯进去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拉开，一道疾驰而去的身影在众人眼前飞快掠过。
“少爷……”
一转头，就只看见男人仓皇失措的背影，手里提着一串车钥匙。
聂易辰一脚油门，在马路上飞驰而过，市区正是上班高锋期，拥堵的车辆让他无暇顾及其他，油门几乎踩到底，一路飙车到了机场。
在脑海中放映一早上的画面终于清晰浮现在眼前，偌大的机场里，人硫熙熙攘攘，他在人群中焦急地寻觅，偶像剧的情景来到现实中，他发现找人好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在找错人和道歉中逐渐丧失了耐心，就在他一筹莫展站在落地窗前时，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道熟悉娇小的身影，他心中蓦地燃起希望，大步流星上前，双手紧紧环抱住那人的腰身。
“……”
雪莉神情呆滞，鼻尖嗅到熟悉的香气，心下有些安宁。
聂易辰握住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身，两人相对而立，他准备好的措辞一时间哑然，略显局促不安地牵起了她的手。
“你……有什么事吗？”她别别扭扭地视线飘忽不定，机场人来人往，两人杵在正中间，她脸皮薄，耳根悄悄爬起一抹红晕。
好半晌，他才有所动作，目光紧盯住她泛红的脸颊，骤然弯腰低头，在她呆愣愣的神情里，轻吻落在她的唇角。
“雪莉，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很对不起你，但是我今天过来除了想阻止你出国，还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希望你可以留下来，我一定会尽可能让你幸福。”
聂易辰囫囵吞枣地一口气说完，见她眼眶湿闰，将她抱在怀里。
下一秒，他被人推开。
雪莉抬手一把擦去眼眶的泪珠，昂着下巴，唇瓣泛着淡淡的粉，她语气听上去有几分恼羞成怒和赧然：“你别以为你跟我说这些我就会轻易原谅你，对于你说的那些，我还需要时间来考察。”
“行。”
聂易辰不由分说地颔首答应，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指腹轻轻拭去她眼尾凉透的眼泪，琥珀色的瞳孔中肉眼可见满是对她的心疼和喜爱。
她的脸倏地一下爆红，扭扭捏捏地转身往回走。
那算是表白吗？
……
私人医院三楼住院部。
傅允廷被一通电话叫走，临走时，他再三嘱咐医护人员不能放除了他和聂易辰之外的任何人进入病房，而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双耳失聪，冲着他露出小孩一般稚气的笑容。
待他彻底离开医院后，男人方才从楼道角落里出现。
医院上下早就被他打点好关系，没有什么事金钱和势力不能左右的，穆衍砚心底略微有些沾沾自喜，可这样的优越感在他一脚踏进病房后荡然无存。
金钱与权势无法衡量的东西，只有人心。
林慕挽仿佛听不到开关门的声音，安静中透着一股死寂，穿着宽松版型的病号服，唇色浅而淡，倒也不是惨白，可她的神情说不出的宁静，一直到他挡住了她的视线，才好像意识到房间里有第二个人。
“林慕挽，我已经知道唯唯是我们的女儿了，之前都是我混账，都是我的错，让你们母女流离失所，受了那么多的苦，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弥补。”
他的薄唇在翕动，神情中似乎有些悔过的意味，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卑微地拉住了她的手，而她的世界一片寂静。
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张开嘴巴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只能凭借身体的本能开口：“请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
穆衍砚霎时间有如天打五雷轰怔愣在原地，她的语调古怪，神情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就好像压根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他忽地意识到或许她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丧失了听觉。
心中顿时传来一阵抽痛，他皱着眉心，取出手机打字和她交流。
眼前的女人饱经沧桑，她早已没了歇斯底里的底气，甚至连走出病房都需要身体使出全部力气，她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无比清晰地知道她将要死去。
所有的仇恨好像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她没有力气再去恨谁了。
她大概知道他是在忏悔，毕竟他从来不肯放低自己的眉眼，卑躬屈膝地俯身在她的面前，然而她再也听不到他的悔过了。
穆衍砚手指剧烈颤抖，按在屏幕上打字的时候抖动尤为强烈，他无法将癌症与她联系在一起，每一个字他都打得小心翼翼，像是在畏惧她会连消息都不愿意再看，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屏幕上赫然是一连串的道歉，他似乎天生就不懂得说出自己的歉疚，说话时总是词不达意，就连具有温度的文字也无法感受到他的愧疚。
林慕挽下意识推拒开他的手机，眸底宛如一片水润的汪羊，细眉微不可查地轻蹙成一团，见他毫无反应，索性将自己钻进了被窝里，把被子盖过了头顶。
“不……我不想……”
窗外的光景照射在病床上微微隆起的被角，他感到一阵有心无力，耐着性子掀开了一点纯白的被子，露出女人惊恐愕然的瞳孔。
穆衍砚见她满眼恐慌，心中钝痛不已，颤抖的指节伸进去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拽了出来，后者恐惧他的触碰，手脚并用地捶打他的身体，嘴里发出不知名的音节。
“走……滚开。”
她无法自如地控制音量，喉咙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发丝在拉扯中凌乱不堪，她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只露出一双无助含泪地眸子，比起从前的执拗，多了几分对未知的惧怕。
耳边嗡嗡作响的是她内心的悸动，而不是风声，也不是两人的争执声。
窗帘被风吹得鼓起，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响起风铃声，鸟语花香的灵动声，可她只听到一片死寂，恍若死亡到来前的宁静，她终于在这次争端中感受到了畏惧死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