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穿透薄雾，惊起灵隐寺外几只白鸽。苏紫烟扶着石阶旁的青竹，看着萧绝将怀瑾的小手揣进自己掌心：“慢些走，别摔着。”晨露沾湿了石阶，怀瑾却蹦跳着数罗汉松的年轮，小靴子踩得水花四溅。
“王爷，这寺里的香火倒比京城旺盛。”苏紫烟拢了拢斗篷，山风裹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她注意到萧绝的袖口沾了泥渍——方才抱景明跨过溪涧时，玄色锦缎上洇开一片暗痕。
萧绝正低头为景明擦去嘴角的米糕渣，闻言抬头笑了笑：“灵隐寺的菩萨最灵验，连这山涧的溪水都带着佛性。”他指了指远处缭绕的香烟，“听闻求姻缘最是灵验，怀瑾生母当年......”话到一半倏然收住，转而揉了揉小家伙的包子脸，“等下许愿要诚心，知道吗？”
大雄宝殿内檀香氤氲，苏紫烟跪在蒲团上闭目合十。殿外传来怀瑾奶声奶气的诵经声：“南无阿弥陀佛，保佑母亲吃嘛嘛香......”惹得几个香客掩嘴轻笑。萧绝站在她身侧，指节叩在鎏金香炉边缘，火星溅起细碎的金光。
“王爷许的什么愿？”苏紫烟睁开眼，瞥见他袖中露出半截红绸——那是她及笄那年编的平安结，此刻正系在他腕间。
萧绝将香插入炉中，青烟袅袅升起：“愿紫烟永葆安康，愿怀瑾景明茁壮成长。”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愿这盛世太平，让我等凡人得以厮守。”
走出大殿时，正午的日头正好。苏紫烟望着飞檐上振翅的铜铃，忽然被萧绝牵着手转向偏殿后的竹林。竹影婆娑间，一方青石小潭泛着碧波，潭边石碑上“忘忧”二字已被岁月磨得温润。
“这是......”苏紫烟蹲下身，看见潭底沉着几枚铜钱，想必是往昔香客抛下的心愿。
萧绝解下腰间玉佩，轻轻放在石阶上：“当年南疆凯旋，我独自来此饮茶。”他指尖轻点潭面，惊起一圈涟漪，“那时的萧绝，还不知道有朝一日会为个女子守着江南的烟雨。”
苏紫烟怔忡间，怀瑾已拽着她的衣袖往竹林深处跑：“母亲快看！那有只蓝尾巴的鸟！”萧景明被乳母抱着，小手指着天空咿呀学语。萧绝望着妻儿欢快的背影，眼底浮起温柔笑意，却忽地眉头一皱——怀瑾跑得太急，险些被青苔滑倒。
“小心！”萧绝几个箭步冲上前，稳稳捞住小家伙。怀瑾却笑嘻嘻地指着树梢：“父亲，那鸟在唱歌！”果然，一只翠鸟正立在枝头，清脆的鸣叫如珠玉落盘。
苏紫烟望着丈夫怀中笑靥如花的儿子，忽然想起昨夜萧绝在暖阁里说的话：“等孩子们再大些，我带他们去放风筝。”当时她正为他缝补官服上的脱线，闻言抬头笑道：“王爷如今倒像个寻常父亲。”
“我本就是寻常人。”萧绝那时捏着针线的手顿了顿，“只不过娶了个不寻常的妻子。”
日影西斜时，他们来到寺后的茶寮。苏紫烟捧着青瓷茶盏，看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如莲。萧绝将怀瑾抱在膝上，小家伙正用胖手指戳着茶沫：“父亲，这是云朵吗？”
“是龙井的嫩芽。”萧绝刮了刮他的鼻尖，转头对苏紫烟说，“陆昭来信说，京城的事已安排妥当。”他目光落在远处层叠的山峦，“等我们在西湖边住满三年，便启程回京述职。”
苏紫烟指尖一颤，茶汤漾出细小的波纹：“三年......”她望着茶寮外摇曳的竹影，忽然想起初到杭州时，萧绝说要在孤山买下整片竹林。
“怎么？”萧绝握住她的手，“可是舍不得这西湖的烟雨？”
苏紫烟摇头，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我只是想着，三年后的今日，我们或许会坐在京城的庭院里，看着怀瑾迎娶他的小娘子。”她抬头望他，眼中映着晚霞的余晖，“又或者，景明会骑在父亲肩头，说要带我们去江南看雪。”
萧绝眸光一颤，忽然将她揽入怀中。茶寮外的风铃叮咚作响，混着怀瑾咯咯的笑声，像一首温柔的诗。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无论三年后我们在何处，只要身边有你，便是最好的光阴。”
暮色渐浓时，他们踏上归途。萧绝背着熟睡的景明，苏紫烟牵着怀瑾，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下行。路过一处山涧时，怀瑾忽然挣脱她的手，跑到溪边捡起块圆润的鹅卵石：“母亲，这个送给父亲！”
萧绝接过石头，指尖摩挲着上面天然的纹路：“这是西湖的缘分。”他将石头收入袖中，转头对苏紫烟说，“明日我带你去龙井村，听说那里新开了片茶园。”
苏紫烟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王爷，今日在寺里，你为何突然说起怀瑾生母？”
山风骤起，吹得竹林沙沙作响。萧绝的脚步微顿，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当年南疆战场上，有位姑娘......”他声音低沉，仿佛在回忆一段尘封的往事，“她总爱唱江南小调，说等战争结束，要和我去西湖边看烟花。”
苏紫烟心头一紧，却见他转过头来，眼底映着星光：“可惜后来她......”话未说完，怀瑾已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举着片枫叶非要给父亲看。
“父亲，这叶子像不像小船？”怀瑾奶声奶气地问。
萧绝接过枫叶，轻轻别在儿子的发间：“像，像我们怀瑾的小船。”他抬头望向苏紫烟，目光温柔而坚定，“紫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如今我身边有你，有孩子们，便是上天最好的馈赠。”
苏紫烟鼻尖一酸，却笑道：“王爷如今这般说，倒不似平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王爷了。”她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不过，我倒是喜欢这样的你。”
月光如水，洒在蜿蜒的山路上，也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远处，灵隐寺的钟声再次响起，悠扬的钟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在为他们的爱情祈福。
这一刻，西湖的湖光山色，灵隐寺的香烟梵音，都成了他们爱情最美的见证。他们知道，无论未来的路有多么艰难，只要彼此相伴，便能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守着每一个平凡而又珍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