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皇宫却非殿门外的总管太监,忙的焦头烂额,“二公子,二公子,老奴真的没有骗您。大公子和皇上在殿内商议国事,您不能进去。”
“你骗人,什么商议国事。我知道是父王逼我大哥娶储妃,我大哥不喜欢姜国公主和渔阳郡主。他喜欢别人。”这一番话说得义愤填膺,不过孩子气太重,说话的人正是南齐二公子,殷澄。
殷澄面容英俊,却微显苍白,略带病容,身材颀长。北齐宫中后妃甚少,南帝膝下子嗣稀薄。留下来的只有华妃所生的两个儿子,殷湛和殷澄。殷澄是安妃治水时所怀,胎中受了大寒,直到现在身子都不好。此时与总管太监一嚷,面容更是苍白。
“公子啊,您可别难为老奴了。王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哎哎哎哎,老奴的头发,您别揪老奴的头发呀!疼疼疼,您怎么又开始拔老奴的眉毛了?唉呀妈呀,老奴的屁股可不禁打啊……”
门外的惨叫声不绝,却非殿中的两人对峙的却极为安静。低沉的气场,让人忍不住打颤。
身着黑色龙袍,头戴通天冠的殷若虚高高站在丹陛之下。而殿下则站着一个少年。少年长着与殷澄相似的眉眼,一样的英俊,也一样的冷酷。一双紫色重瞳中全是一片愤懑,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颀长的身姿,挺得直直的,丝毫不被父亲的气势所压倒。
最终还是殷若虚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软了下来,“湛儿,你要体谅父王,渔阳郡主安雨凝是太后给你挑的储妃……”
“儿臣心中,另有所属。”殷湛仰起头,面上神色一片澄净,不辨喜怒。“如果为了储君之位而误了郡主终生,殷湛愿放弃储君之位。”紫色的衣衫闪动,殷湛已经掀开衣摆跪下。
“荒唐!”殷若虚大怒,气血波动,沉重地咳了几声。“你是我南齐大公子,父皇身子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不知还能撑住这江山多久,你是我的长子,你怎能为了区区后妃而放弃储位!”
“区区后妃?”殷湛霍然从地上站起,沉声说道:“难道父皇要叫我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吗?我心中早有所属,已经送出了我娘给我的赤焰锁心石,又怎能反悔?况且,皇上难道不清楚,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会叫她多痛苦吗?”
殷湛说道,口中明显带着不屑,眼神中的愤恨近乎疯狂。称呼殷若虚为皇上,便是要让他明白自己当年的一时冲动造成了什么恶果。
殷若虚听闻震怒,“放肆!朕和你母妃的事情岂容你胡乱猜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殷湛更是冷笑一声,天下传闻,南齐大公子殷湛乃是经天纬地之才,治世能臣堪比孔明,遇事冷静果决,十岁带兵出征,又因其貌美,被称为“凤凰少帅”。只是怎样的殷湛都和这个在却非殿上发疯的少年联系不上。
“并非我想象那样?那么请教父皇,母妃为何离宫出家?而父皇,您寝宫挂着的那幅画像,虽然与母妃相似,可却绝对不是母妃!还有,父皇每年都将淮南稻米和南岭的药草,军需的火药转托断肠峡,可那断肠峡谷主分明是北齐宠妃的人!”殷湛冷冷一笑,双手紧握成拳头,泛出青白色的骨头。
“混账!逆子!”殷若虚大怒,扬手给了殷湛一巴掌。殷湛并不躲闪,唇边缓缓渗出鲜血,殷湛倔强的擦去。殷若虚此刻也后悔一时冲动,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只是父子二人一般的性格,都不肯轻易认错,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却非殿中的那幅画像,画的是余萱。他却从来没有意识到给别人了多大的伤害,多少次他和华妃躺在榻上,眼中却全是那个人。
“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断肠峡的事情?”
此时,殷湛也已经冷静下来,知道不可在顶撞父亲,于是答道:“是户部侍郎告诉儿臣的,他说国库米粮多有亏空,原本想要面圣查问。可是叫儿臣拦下了,于是私下去查。”
“那么,父皇便告诉你,父皇所作之事并非为了儿女私情,父皇有自己的思度和考量,之所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殷若虚苦口想要对儿子解释些什么,可是,殷湛却突然开口了。
“既然是皇上的权谋,儿臣并不想知晓。南齐和昭国交界之处近来多有匪贼骚扰百姓,乱我军心。臣是南齐少帅,向皇上请旨前往镇压。”殷湛最终打破沉静说道。
君臣相称……父子情谊,又如何弥补?
殷若虚挥挥手,“准奏。”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听得衣摆猎猎作响,殷湛早已快步走出却非殿。却非殿中,空留殷若虚的一声长叹。
“大哥,你出来了!”门外的殷澄放开被他折磨的不成的首领太监,笑嘻嘻的快步向殷湛走来。
殷湛收敛起眼中的戾气,抬手抚上小弟的肩头。殷澄一身骑马装束,殷湛问道:“阿澄,刚刚练武了吗?”
殷澄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是啊是啊,刚刚练完武,不过是和曹总管一起练的!曹总管,你说是不是啊!”殷澄把目光投向了远处揉着屁股捂着眉毛的曹喜,曹喜苦笑着点点头。
殷湛轻轻笑了,殷澄挠挠头,却听殷湛开口道:“阿澄,我明日就要去玉门关统兵,你好好留在宫中。保重好身子,照顾好父皇。”
殷澄一听,急了,说:“好端端的不是说要娶亲吗?怎么要去打仗?我不要一个人留在宫里,大哥,带我去吧。”
“父皇没有答应我的请求,我只有暂时离开这里。”殷湛微微偏头,轻描淡写的回避了这些问题。
“大哥……”未等殷澄说话,身边的曹喜却开口了,“大公子,那渔阳郡主天姿国色,您连见都没见,好歹也去瞧瞧……”
“你闭嘴!”殷澄开口打断,曹喜悻悻的住口。“管他什么天姿国色,我大哥不喜欢她,他喜欢那个……”
“澄儿!”殷湛及时出口截住了殷澄的话。“不要再耍脾气了,母亲知道会生气的。我不在你身边,你需得按时吃药,读书习武不准荒废,我会派人盯着你的!”
殷澄不开心的板了一张脸,殷湛眉头微皱,“阿澄,等哥回来,一定给你带回来一把最锋利的长枪。比你所有的长枪都要锋利,如何?”
阿澄这才转喜,拉着殷湛的双手,向宫外走去,嘴里说个不停,“等你回来,把长枪给我,我一定先把曹喜打一顿!然后再去御膳房……”
曹喜在一旁摸着屁股,心中暗想自己究竟招谁惹谁了。
听着弟弟喋喋不休的话语,殷湛眼光却渐渐飘向远处,天边的云彩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最终定格成那个女子的容貌。
——“你傻吗?我是你们敌国来的人,我们根本不认识,你几番救我,不觉得……”
“可是你现在是我朋友,救了就救了,帮了就帮了。快走!”
女子单纯轻灵的嗓音就那么浮现在耳边,殷湛不由的长叹。不知再见,是否人依旧?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紫台,梵宗殿。
墨夷闻人合上手中的一卷奏章,疲倦的揉揉眉心。戚玄的消息让他有些心惊,琥珀崖。再往北走,那便是突厥王庭。突厥,一个古老而又令人闻风丧胆的国度。或许,他们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民族。他们逐水草而居,对武力和血统有着疯狂的追逐和忠诚。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仅仅有十万匹战马和区区二十万骑兵便足以雄踞北方二十年。即使老汗王死后王庭大乱,都没有国家敢去侵扰他们。
反观北齐的兵勇,简直是病弱之师。先皇重文轻武,而自己因为叛将殷若虚的缘故一直离间兵将,弄得现在兵不识将,将不懂兵。上下离心,那个虎符拿在手中早已不复当年的威风凛凛。
而突厥人,那份团结忠诚,太叫人胆寒。特别是突厥的那位公主,小名解忧,老汗王死后,她当年不过十八岁,幼弟不过十二岁。可这位解忧公主毅然退掉了婚约,代掌突厥王庭,幼弟一日不能理事,她便一日不出嫁。
墨夷闻人揉揉眉心,不由得暗忖,若真是开战,又将怎样结束?
此时,总管太监高升进来在墨夷闻人耳边耳语几句,墨夷闻人大惊,急忙将跪在门外的京兆尹召进殿中。
年轻的京兆尹,跪在殿下,快速的道出了事情原委。
“启禀吾皇,臣今日下朝,竟然发现几个恶霸在酒楼中为了一个弹曲的姑娘大打出手。臣当即将他们收押,哪知道还没有开审,便从那几个人身上搜出了昭国国主的密令金牌。金牌中藏有一个绢帛,臣不敢怠慢,只好趁夜进来禀报。”
墨夷闻人接过绢帛,上面用朱墨写着一个陌生的字,是两个“亲”字竖着排成的,暗暗忖度着,来来回回的在丹陛下踱步。
半晌,捏紧了拳头,长叹一口气,叫到,“戚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