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干净自己,天色已经黑了。子淳觉得浑身清爽,换上了一身干干净净的医官服饰,是一身粗布的白色袍子,中间一根灰色腰带,尺码太大了,他不得不卷起袖子,不过这也恰好能遮住她的曲线。盘好了头发,子淳快步往怪老头的帐篷走去。
(以后人称均为‘苍耳’),不然小邪我真的是要精神分裂了。
这九天阙大军之中现如今只有苍耳和师傅两个人是军医,因为军医,所以不需要参加平日什么军营的训练,苍耳一路走过,看到不少士兵慌慌忙忙的走过。苍耳爬上瞭望的梯子,遥遥看见九天阙高高的城楼之上灯火不灭,人影不断地掠过。苍耳赶紧揪住了一个士兵问道,“这位小哥,请问九天阙上是怎什么了?”
那个小兵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是新来的军医吧!怪不得你不知道,没听见战鼓吗?九天阙有流寇来袭,少帅和大家都在急着备战呢!”
流寇来袭,苍耳心中一紧,赶忙跑到了军医帐。进了帐中,才发现怪老头还在摇椅上自酌,看着东倒西歪的杯子,苍耳大声地喊道,“师傅!”
怪老头被吓得一个激灵,花白的胡子一颤,赶紧的左看右看,见到时苍耳的时候,松了一口气,随后骂道,“你怎么跟阿湛和阿曼那小子一样,敢来吓唬你师父我了!”
“师傅,外面战鼓响了,想必已经开战了,咱们得赶紧备药啊。”苍耳心急到。
老怪物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哎,没事的,不着急,那些个小崽们还得再打一会呢?等他们浑身是血的被抬进来之后咱们再动手不迟,你先让师傅我睡个好觉!”苍耳顿时愣住了,鬼医大人竟然……想到他们一个个浑身是血的被抬进来,苍耳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再看看老怪物,只见他已经呼呼大睡过去了。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在诊室里找着治疗外伤的药材,把药酒,棉纱,金疮药都备好,看着九天阙灯火依旧未灭,就拿起药捻子,把田七、蒲黄黏好,放入药瓶之中备用。
老怪物默默地看着专心做事的苍耳,不由的微微一笑,这个徒弟,也算是捡到宝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欲破晓。苍耳碾着药险些睡着,这时怪老头突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道,“苍耳子,起来了,咱们该要来生意了!”
苍耳先是被他这句“来生意了”雷了个五体投地,接着不由得问道,“师父怎么知道这仗打完了?”
“哈哈,师傅虽然老了,着耳朵可是好用的紧,听听,这马蹄子声,定是大军归来了。”
苍耳凝神去听,却依然什么都听不到,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这才听见滚滚的马蹄声,不由得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胡子邋遢的怪!老!头!
虽然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但见到那么多人被抬了进来,依然还是忍不住心里和肠胃之中的翻腾,触目都是血红,伤势较轻的背着伤势严重的,最严重的一个人身上不断往下淌着血柱,整个诊室里面充斥着这些铁血汉子们按捺不住彻骨疼痛的声音。
苍耳先是帮着司老头擦拭伤口,老头子现在的表现终于像是一个鬼医了,神情专注,再也没有了之前轻佻的模样。
后来人数渐多,苍耳开始给伤势较轻的伤员擦伤口,上药,包扎;遇到了箭伤,便硬下心肠剜下那一块块腐肉,忍住想要晕厥过去的怯懦,握住颤抖的手,救下一个个同袍。
“这服药拿好,记得每天清洗伤口,换药,这个药丸子每天早晚各一丸,最近两天不要搬运重物,免得伤口裂开。”苍耳不厌其烦的把这句从昨天晚上说到今天中午的话再说了一遍,房间里已经没有几个伤员了,忙了一晚上,苍耳也一直头昏脑涨。司老头那边还在给两个重伤伤兵针灸止血,这两个伤病大量的失血若是不及时止住恐怕是性命垂危。苍耳正要上去帮忙,忽然看见姜曼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看到这里,苍耳不由得说道,“你的骨头刚接好,怎么不去休息……”
姜曼却说道,“鬼医师傅,快去看看阿湛吧,他也受了重伤,箭毒又发作了。”
鬼医这边正忙得不可开交,闻言也是大惊,这种大惊的表情在他脸上可是并不多见,“这小子平时就知道忍着,这下可好,忍出毛病了吧!这可怎么办啊!”
这时,他的目光突然转向了苍耳,说道,“叫苍耳小子跟你去。”
姜曼看着苍耳,有些迟疑,“他……还这么小,能行吗?”
“哼,能行吗?昨天我这屋子里有一大半的伤员都是苍耳小子医好的,你的骨头不也是他接的?我老头子的徒弟,你竟然信不过!”鬼医一边忙着止血,一边还不忘傲娇的嫌弃。
“既然有鬼医师傅的话,那阿曼就放心了,还请苍耳师傅……”正在姜曼废话的功夫,苍耳早就抄起药箱子冲到了门口,说道,“人命关天,别废话了!快走!”
苍耳跟着姜曼走到中军大帐,帐中站着几个校尉一样的将士,此刻脸上都是一样的焦急,中军大帐之中放着一个硕大的沙盘,简陋的屏风背后是一张简陋的床板。
姜曼把苍耳带到了床前,榻上的人眼神迷离,精神已经有些涣散了,脸上浮现的是不正常的潮红,确实是毒发的症状。额头上渗出一层层的薄汗,子淳伸手探去,滚烫的吓人。再看身上,一身白色的里衣几乎都被染成鲜红色。子淳刚要上手去查看伤处,双手刚刚碰上他的胸口,那个看上去半死不活的竟然弹了起来,突然伸手用力反手一扭,仿佛还在沙场上擒敌。苍耳痛呼一声,好在姜曼出手及时,在那人耳边说,“阿湛,快放手,这是给你看病的大夫。”这时,殷湛才松了手,体力不支的倒了下去。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再次濡湿。
苍耳轻手轻脚的把他的衣衫除去,只见殷湛身上的伤口密布,有的被简单的处理过,有的只是潦草的包扎了事,肩上一处伤口尤为触目,重伤见骨。伤口虽是干涸,却丝毫没有愈合的痕迹,隐隐透出黑色的血水。想来这便是那道箭疮了。
苍耳此刻也是知道,伤到了这个地步,若不是这殷湛意念坚定,正常人只怕早就不行了,当即叫人打水冷敷降热,烧水擦身。大大小小十余处的伤口,苍耳把它们重新清洗,上药止血,又喂他吃了两粒玉露丸,血虽止住了,可是高烧依旧不退,殷湛的唇边已经发白,不经意的还会打上几个寒战。苍耳的额头上也是渗出了密密的一层冷汗,殊不知,这姜曼看见了,却觉得苍耳格外的粉雕玉琢,赶紧打了打自己,姜曼这才专心的看着殷湛的伤势。
“看来是这道箭伤的余毒未清。”苍耳沉稳的说道。
“那怎样清毒?”姜曼急忙问道,却见苍耳郑重的说道,“拿嘴吸出来。比较危险……”
“我来!”
“我来!”
……
从姜曼开始,这屋子里连稀稀拉拉近十个将领的声音此起彼伏,苍耳听到一阵头痛。却听见,榻上的人声音微弱的开了口,声音却是坚决,“不行!”几位将军纷纷开始自荐。
殷湛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各位都是保家卫国的良将,怎可为了我……”整个殿中一片嘈杂。
苍耳实在是心烦意乱,喝了一声,“都闭嘴!”
大殿之中诡异的安静,将军们,包括殷湛都怔愣了一下,苍耳咳了两声,故作镇定的说道,“我是大夫,知道深浅,我来吧。”
殷湛竟然也是个死犟的人,摇摇头不肯,伸手竟然捂住了自己的右肩,苍耳看着他青白的面色,不由得有点着急,再不赶快,这个人就救不回来了。
当下,在一票将军,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一包麻醉散,往殷湛脸上一拍,一会儿的功夫,一代凤凰少帅,就这么被药趴下了。
随后在诸位将军的目瞪口呆当中,苍耳对准了箭伤口,连着吸出三口黑血,直至伤口之中流出鲜红色的血液,殷湛脸上青白减退,高热也有了褪下的状况。
“一个月之内,伤口不要碰水。尽量不要大幅活动,这些个药丸每天早晚各一丸,前十天先用金疮药,之后再来找我换草药。”
血中的毒气最为强盛,苍耳身体本就娇弱,毒血一熏,当即眼前有些发黑,用水漱口了几遍还是晕晕的。硬撑着挖出腐肉,上药包扎之后,脚步虚浮的往自己的帐子走回去。身后是姜曼帮她拿着药箱,几位将军还跟了出来,说的是什么苍耳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什么夸赞他“活菩萨”“大神医”,习武的粗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极大的褒奖了,苍耳回过头,顶着烈日冲他们回报的一笑,刚想说话,眼前骤然一黑,软软的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