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恣意江湖2024-11-27 10:323,284

萧飞鸿的外婆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即便萧家早就已经不缺钱,可以将外公接到城里来住,可是在农村里种了一辈子田土的人要他住在高楼大厦里面什么都不做,需要什么就去买,他反倒觉得没有安全感。

只有春种秋收能给他带来规律的劳作、存在感和靠自己生活的满足。随着年龄的增大,萧寒都不让他种太多的土地,秋收的时候也是给他钱,让他请人帮忙干活。

可是,人终究都有一死,外公能够活到老死,寿终正寝已经是最圆满的事。

这几年,外公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早早就开始准备自己的身后事,从选木料打造棺椁,到寿衣的定制,甚至墓穴的选址他都已经看好了。

前几年他跟萧寒要了一笔钱,说是现在老家都流行修建花碑了,他也想要给自己建一个。

萧寒毫不犹豫地把钱出了,外公花时间找遍了村里最好的打石匠,为他修了一个占了三分地的大花碑,花碑旁边还用水泥抹了块地坪,安上了石桌、石凳,以后后人来扫墓了,还可以坐下歇歇脚,陪他说说话。

外公是个老实人,欲求也不多,他一生勤劳节俭,死后的事也想得很简单,后人只要来看看他就行了。

外公在农村里土生土长,一辈子都没在大城市里享受过,思想既单纯又固执得紧。

萧露的事情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十几年,外公当年一句断绝关系的话说出了口,真就断绝关系到至今都不曾联系,也不原谅,就连无辜的萧飞鸿他也不愿意见。

外公临死之前,萧寒一直守在床前,从城里带来的人参熬成汤为他吊命。

大家都知道他要去了,可也还是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让他那样去了,但是他也已经一天多没吃过东西,明显即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萧寒趁着他喝过参汤,清醒了一些的当口哀求道:“爸,您就让姐姐和飞鸿回来为您送终吧,您还没见过您的外孙呢,他是个好孩子,今年都快三十岁了。”

外公回光返照一般地有了精神,他大声地说:“不见,我到死都不会见她。她只会让家里蒙羞,让我们萧家这么多年都有件让人说叨的事!我老萧这辈子都没干过一件落人口实的事,却因为她,我这几十年在亲戚中间都抬不起头来!我也没有那个来路不明的外孙!”

外公激烈地吼完躺下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萧寒赶忙给萧露打电话通知了父亲的死讯。

萧露已经很多年都不曾流过泪了,她的泪,不值钱,她的事,没人同情。惊闻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她赶忙联系萧飞鸿即刻开车回老家,她要赶着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萧飞鸿非常清楚妈妈这些年来所受到的歧视,所以他才分外坚强,不管是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还是让她远离流言蜚语,他都尽到了一个儿子应尽的责任。

现在他被告知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公去世了,他的心中是没有什么悲恸的,毕竟没有感情可言。

他匆匆地换了一身适合参加葬礼的衣服,拿着手机、钱包和车钥匙就去接萧露,充电器都忘记拿了,当时也没那心情想那些琐事,上了高速路不久,他的电话就自动关机了。

萧露坐在副驾上一直哭了一路,直到天亮的时候,萧飞鸿的车才开到了萧家的大院子里。

萧露走下车来,看到萧寒面色惨白地披麻戴孝,站在门口。

三十几年没回过的家还是老样子,只是门上,窗上,入眼都是白色,萧露悲从中来,继而哭得身形都站不稳。

萧寒拿了麻衣和白布给萧露和萧飞鸿,结果马上就有亲戚冲了出来,抢夺过来大声说:“你爸到死都不想见她,现在他尸骨未寒,你就要她去他灵前披麻戴孝,你爸可是这样嘱托你的?”

萧寒面色变了几变,这些亲戚都是家中的直系长辈,又是在父亲的丧礼上,但凡闹起来,都是对父亲的不敬。

萧飞鸿扶着萧露说:“舅舅,不穿也没关系的,我和妈妈去灵前给外公磕个头。”

本是最亲近的关系,本是最有资格放声痛哭的人,却硬生生不让在灵堂里久呆,磕完头就被亲戚们像赶苍蝇一样地赶了出来。

农村丧葬萧寒懂得不多,请的是村长来主持,哭丧、出殡、安葬事宜,都是家中的大房亲戚们在负责。

此刻萧寒早也是悲痛欲绝,萧露的事情又是萧家埋藏了太多年的一个污点,他也已经没有心力在这个时候去为姐姐争辩些什么。

萧露的父亲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黑色寿衣,三十多年不见,再见已经是他的葬礼,刚才匆匆一眼,父亲老了很多,这么多年她都未能在父亲膝下孝顺照料,愧对他的养育之恩,所以不管父亲如何对她,她都不怪父亲,只怪自己年轻不懂事,那么轻易地作践了自己,让父亲连带着被亲戚们暗地里戳着脊梁骨,她自知罪不可恕,亲戚们如何对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她都没有半句言语。

灵堂内已经开始哭声震天响,那是亲戚们请来的哭丧队伍,专业的、大嗓门的、喧闹的葬礼。

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飘起了小雨,萧露和萧飞鸿站在院子里,隔着白布、门窗,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里面在举行各种仪式。

萧露已经哭得脱了力,全靠萧飞鸿将她半扶半抱,才能勉强站着。

有人出来院子里点燃了鞭炮,在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音里,外公的棺椁被十六个年轻人抬了出来,前前后后簇拥着上百人,锣鼓喧天,哭声震地,萧寒在棺椁旁边,跟着慢行。

萧露和萧飞鸿只能默默地跟在队尾,一路送到花碑处,下葬仪式之前,还有人上前哭坟。

今次除了外公的下葬以外,还要将外婆迁过来合葬。

萧寒现在有了钱,自己父亲的葬礼必然是尽可能的办大了排场,萧露和萧飞鸿被上百人排挤在外围,连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都看不到。

直到冗长的迁墓和下葬仪式都完成以后,村长开始招呼大家回萧家吃出葬饭。

待到人都散尽了以后,萧露才得以靠近花碑,她也是早就被小雨淋湿了衣服,却浑然不管,颤颤巍巍地跪在花碑之前,哭得肝肠寸断,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认错的话,到得后来,嗓子都哭哑了,却是不会有人答她一句原谅。

萧飞鸿一直站在雨里,陪着他的妈妈,他知道有些事情怪不得人,既然当初自己做错了事,就该面对一切结果和惩罚,所以就算觉得妈妈很可怜,他也并不怪外公。

只是那场失魂落魄的雨一直下,伴着他妈妈凄切的哭声,让他心中悲凉。

外公的花碑雕刻得异常精致,工匠在巨大的石头上刻下了并不存在的奇花异草和八仙过海的故事,正中间的位置上是萧家的家谱,萧飞鸿一一看过去,更觉心中一空。

家谱上在外公的子女一辈,只有萧寒一个人的名字,作为双胞胎的萧露,完全被当做不存在了,外公到死都没有原谅萧露,真的如他当日所说——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出葬饭已经吃了起来,大院子里的热闹声响也经传到了后山上来,萧飞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就看到了萧寒。

萧寒轻唤了一声:“姐。”

萧露还在哭着,哑声道:“你不用安慰我,我没事。只是这些亲戚容不得我,我留在这里也是让你为难。现在他们还忙着没有时间议论飞鸿,一会儿我们就走。我就不在老家守灵了,剩下的事就要辛苦你了。”

萧寒点头应了,艰难地说:“等爸的头七满了,我再请石匠把你和飞鸿的名字錾上去。”

萧露哭着摇头说:“没必要,不要扰了阿爸的安宁。我让家里蒙羞,他不原谅我也是应该的,让他在下面清静一些吧。”

后来,萧露和萧飞鸿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就又赶着开车回了城里。

萧露悲伤过度,又淋雨感冒,回城就直接去医院里住下了。

萧飞鸿守着她,直到她睡着了才离开了医院,他心里空空如也,唯一想见的人就是南灵。她是他全部的心思,等见到她了,他的心里就不会这么空落落的了。

这样想着,就连自己也已经生病发烧了都不知道,直直奔到南灵这里来了。

南灵听他呓语般混乱地讲着外公的葬礼,只知道他们母子两人在老家被人排挤得连头七都不让守,匆匆落荒而逃般地回来了。

南灵握着萧飞鸿的手,一直在曼声地安抚他:“哥哥,没事了,你已经在家里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

萧飞鸿确实是太累了,连夜开车,两次长途,还淋雨,思及自己的身世心中都是悲恸,低烧,烧得他神志不清,浑浑噩噩地,药里安眠的成分开始发挥,慢慢地他也就睡着了。

他将南灵的手握得很紧,南灵稍微抽动一下,他便蹙了眉头,很难过的样子,她便不敢动了,只能任由他用力地握着。

半夜的时候,萧飞鸿哑着嗓子说了句梦话,把自己惊醒了。

南灵留着一盏小台灯,微弱的灯光照得人脸都看不太清楚,萧飞鸿虚眯着眼睛,在朦朦胧胧之间,不知今昔何夕,他只心中生出感慨来——如果能就这样,一夜白头,多好。

她倾身过去,见他有醒来的迹象,抬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下,发现烧退了。再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小时,可以再吃一道药了。她轻声说:“哥哥,醒了吗?”

萧飞鸿嗓子黯哑地喊了声:“灵儿。”

她说:“醒了就先放开我吧,我去给你倒杯水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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