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很快赶过来,一番检查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往输液瓶里又打进了一针药水。
那药水的作用倒是不差,只消片刻,许慎眉头舒展开来,眼神依然困倦,脸色依然惨白,可是神色却安宁悠然得多。
方冉用热水烫了毛巾,红着眼眶,一点点帮他擦脸上手上沾了的血迹。
“小冉,别哭了,没事的。”许慎一番发作,已经没什么力气,奄奄地靠在床上,说一句话都是吃力。
“谁哭了……”方冉说着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满脸湿热,而她自己却无知无觉。
“医生说把肺里面的淤血咳出来才好。”
“我才不相信你。”
许慎有点受伤:“那你去问医生。”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话,正是许慎的主治医师,拿了药盒进来,已经是许慎吃药的时间。他听到许慎和方冉小孩子一样的争执,只觉得好笑:“小姑娘,他倒是没骗你,他是感冒引发了高原肺水肿,下来就会好起来。把肺里的淤血排出了才好。”
许慎有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得意,瞟了方冉一眼。
方冉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紧紧跟在医生身后。
医生给许慎量了体温,微微皱了眉头,从连云山下来已经三四天了,他的高烧反反复复,时而降下来,大家松口气,过了几个小时又升上去。
一番折腾后,医生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扭头看了方冉一眼,对许慎说:“你一直心心念念挂着的就是她吧。她现在活奔乱跳毫无大碍,你安下心来静养才是。”
许慎点头。
方冉却抓住了医生话里的重点,逼问他:“什么意思?你之前在做什么?”
“没什么,吃饭、睡觉。”
“还有呢?”她张牙舞爪。
“没有了。”他云淡风轻。
“医生都说你不得安宁。说,你之前在做什么!”方冉忽然觉得自己手里少了一根棍子或者一条鞭子,活脱脱就是严刑逼供的口气。
他绝口不提一天三次饭后散步一样准时地到她病房门口看她,他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他与她交谈,即想见她又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虚弱。许慎每每走到她病房门口,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偷偷往里面看,她醒着,或者看书,或者看电视,或者吃东西,一天比一天生气勃勃。
那是他渴望而不可及的生机。
但是并不要紧,他拥有不到的,那便让方冉拥有,而他,可以拥有方冉。
许慎脸不红心不跳吐出两个字:“想你。
一句话,刚刚还准备刑讯逼供的方警官立即变成粉红色柔软泡沫,原来许慎这样会哄人,她之前怎么不知道。方冉脸颊飞起红云,低头玩自己的头发,喃喃说:“我也是很想你……”
人有时候很奇怪,敌人强大的时候会斗志昂扬,敌人如果后退了,自己莫名其妙跟着后退。那时候许慎拒人千里,方冉鼓足勇气整天没脸没皮地缠着他,如今许慎给了回复甜言蜜语脱口而出,方冉却没了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气概,他一句话就让她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她红着脸拍打许慎的手臂,只是娇嗔打闹下手很轻,许慎却皱了眉头。方冉赶紧把许慎的衣袖撩起来,他左手手臂上缠纱布,白晃晃地晃得她眼睛疼:“这,这是怎么伤的?”
“前一段摔了一跤。”
那道伤口层层叠叠包了几层纱布,饶是如此还微微透出红色,显然出了不少血,一定是新伤。可是摔一跤,不过是蹭破一点皮,哪里用得着包扎得这样厚重?
“阿慎,我不傻。”
许慎笑笑,尽管脸色不要,唇色透明,他一笑还是如吹皱春水的风,让方冉心里软软暖暖的,还带着一点点疼。
他手长,方冉就站在床边,一把边被揽进怀里:“不是什么大事。那日在连云山,睡过去的话,就醒不来了。”
所以,为了保持清醒,他不惜伤害自己!
方冉回忆起那一夜,许慎不断把她叫醒,与她说话,不断让她不许睡,他确实从头到尾神智清明。若不是这道伤,他病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在寒冷中支撑这样久。只是寒冷加失血,到了最后,只怕也都是凭他的意志力,一力苦撑。
一切潜伏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记忆涌上来,方冉眼睛鼻子一起发酸,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她靠在许慎怀里,想了半晌轻轻环抱住他的脖子:“阿慎,以后你是我的了,你要为我好好对待你自己。”
许慎低头,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勾了勾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