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岸上看来澄澈清明的湖水，在其中挣扎起伏的时候，看到的都是一片发黑的迷蒙。水，夹杂着碎冰涌来，冰凉涌入口鼻，几乎将全身血液都冻住。方冉挣扎了一会，便没有了力气，手仿佛被冻住了，稍微抬起都做不到。
她感觉自己慢慢在往下沉。
周边的光越来越弱。好像在水底不透光的地方，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那，是不是她正在往伸手不见五指的更黑暗处深深沉下去？
就这么，要结束了吗？分明一切都还没开始……
方冉奋力地挣扎，伸手往上划开水流，努力睁开眼，追寻头顶上的些微光明。
可是，好像没有用，寒意透骨，身子继续在往下沉。越来越多的水呛进来，她已经没有办法呼吸，觉得自己的七窍都胀痛不已，眼前的只有粼粼水光，光线越来越暗了。
真的，就这样了，是吗？方冉忽然抽空在想，自己的落水的时候，阿慎是不是看到了，在他眼前沉入湖底长眠，他会不会太难过？
最好，他像昨天在小树林里一样，静悄悄的就昏厥过去，于是就什么都没有看到，即使未来他会难过，至少不要让他正面赤裸裸的生离死别。
阿慎，要不然，就这样吧。
不能爱你，也不能恨你……就这样吧，让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沉入湖底……
方冉放弃挣扎，合上眼睛，身子轻飘飘的像是一片云，在水中肆意飘荡，无从倚傍，渐渐沉下去……
忽然有只手轻轻托住了后背。方冉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停止了下沉，开始慢慢往上升起。周边是熟悉的气息，她费力睁开眼睛，带着她向上的人背对着她，看不清楚容貌。
只是，饶是如此，她也知道他是谁。
“阿慎……”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在水中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
她坚信许慎不可能听见她在喊他，可是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回过头来的。水下光线昏暗，她看得不甚分明，只依稀看到许慎脸色惨淡，嘴唇泛起青紫，只有眼睛费力的聚焦，在迷蒙水中动人心魄的明亮，似乎要燃尽所有生命。
她对着他摇头，快回去，不要被她拖累。
可是许慎却不管，他用力将她拉进怀里，凑过去用唇堵住她的嘴，渡进来几口气，接着将手臂环住她的脖颈，拖着她往上游去。
她知道溺水被援救的时候容易挣扎而影响救援，她紧绷着身子，抑制住所有下意识要挣扎的冲动，担心拖累许慎。纵然如此，许慎的动作依旧渐渐迟缓吃力，几次没有力气地停下来，两个人一同往深处坠去，他咬咬牙，又继续拖着方冉向岸边游去。
因为她的配合，许慎的援救总体来说是顺利的，两个人往水面上升去。升到水面上的时候，有两个剧组里的男同事也跳进湖里来帮忙，许慎终究是顺利将方冉带到岸边，岸边的工作人员帮忙，将几个人拉了上去。
方冉呛了太多水，不知道是呛水呛的还是冻得，上岸的时候不省人事。
他们把方冉平放在岸边，许慎苍白着脸跪在她身边，一下一下按着她胸口进行心肺复苏。他的衣袖卷起，露出一小节手臂，水珠顺着他手臂的线条一点点滚落，天寒地冻时候几乎凝冰，他手指尖已显深紫色，俯身捏住她的口鼻进行人工呼吸。
许慎目光炯炯，紧紧盯着方冉。湖水顺着发梢衣角点点滴落，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点水珠，几乎要凝结成冰。许慎的脸色并不比昏迷中的方冉好，那已不是苍白，而是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白，胸口剧烈起伏，不管不顾地只是盯着方冉。
将所有的急救方法都用上了。
终于，方冉一连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水，悠悠醒转过来。
眨去眼中的水汽，映入眼帘的便是狼狈至极的许慎。他的头发湿淋淋地搭着，发梢还在往下淌水，衣服上面沾满了泥土，一块黑一块灰。最最骇人的是他的神色，他紧紧盯着方冉，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一样。有水顺着他线条绝佳的脸颊滑下来，狼狈不堪如他，声音依旧清越好听，轻柔而温缓怕惊动了她：“小冉，觉得怎么样？”
其实并没有沉溺太久，呛水咳出后，除了鼻子眼睛还酸酸疼疼，以及浑身湿透冷得厉害，毕竟年轻，毕竟虎背熊腰身强体壮，方冉觉得自己换身衣服就可以活蹦乱跳地到处溜达了。她又咳出来几口水，摇摇头，撑着身子随即坐了起来：“没事……”
话音未落，她看到许慎放心地点了点头，勾嘴唇略带出几分笑意。
接着，仿佛是慢动作一般，他长长的睫毛缓缓垂下来，眼帘一点点盖上，方才如灯般热烈亮着的眸光如风吹蜡烛瞬时熄灭，眼中盈盈光彩尽数散去，身子向后慢慢倒下去。
“阿……慎……”两个字堵在喉咙，她竟不敢喊出口。
她跌跌撞撞几乎是爬到他身边去，来得及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将他抱在怀中。他浑身冰冷，她亦是如此。纵使谁也无法温暖谁，却依旧紧紧相拥。
原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并不是每一条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