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冉，来。”穆远清的声音有些沉，但是语速很慢，是长者的宽厚温和。他将方冉引到一旁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一夜没睡？”
方冉抱着水杯，轻轻应了一声。
“小慎是个好孩子，纵然当年的事情因他而起，你们毕竟感情那样深，你，不会真的想要他死吧？”
几个月前方冉去找过穆远清。
明创是A城里颇具规模的传媒公司，穆远清既是许氏的股东，与方显和许少华私交也深，对于方氏和许氏六年前的时候不可能不了解。身为许氏的董事，当年许氏收购方氏的时候一定召开过董事会，一定有一些资料是关于当时的方氏的。
方冉没有说为什么突然要看这些资料，她不确定穆远清当年的立场，会不会他也在那场风波中推波助澜。她编了个理由，说近来想写点东西回忆父亲，有些关于方氏的事情想向穆远清讨教。
穆远清不疑有他，开了书房，把成摞的材料搬出来就给她翻。
方冉很快就翻到了那几份报告的复印件，每一份都有许慎的签字落在后面。他的笔迹，她从小熟悉，绝计不会认错。所有辛辛苦苦挣扎地要信他的坚持，在白纸黑字面前终究溃不成军。她一直把材料翻到许氏并购方氏的各种文件，许慎不仅发现了方氏财务漏洞以及真实盈利情况，还主导了在方氏董事中曝光揭发，最后在方氏股价一落千丈的时候，他更是全权负责了许氏对方氏的收购。
翻着一份份文档，许慎的签字越来越多，一直到最后的并购合同，一切告一段落，方氏江山终究改天换地，变更了姓氏。
她没有再继续往下翻，并没有必要了。时更数年，看着一份份文件如雪花纷飞，她仿佛能看到父亲被这些文件不断轰炸，一夜白头，力挽狂澜终究无力回天。每一份文件都惊心动魄，仿佛回到那一年，方氏已是强弩之末不可挽回。
在翻到并购合同那一刻她心里所有的挣扎坚持坍塌成一片荒芜废墟。尘埃落定，其他的，多说无益了。
方冉眼睛通红，她安慰自己，没有哭没有哭，她是被气的。现在想来有些佩服自己，那样心烦意乱之下，还可以与穆远清虚与委蛇，甚至于在穆家吃了顿饭，和他聊了不少当年往事，晚上八九点才告辞归去。
当年的事情，是因许慎而起，这一点从来没有人质疑，甚至许慎自己，都供认不讳。方冉想要为许慎开脱，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穆远清没有为任何一个人说话。许慎和方冉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当年的许慎刚刚从商学院毕业，满腔书生意气，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从理性角度讲，他对方氏股东负责，披露方氏真实财务状况倒也无可非议。只是反过来站在方冉的角度，那是她的家她的父亲，纵使如何和许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终究牵扯了方显和方氏，要她毫无芥蒂也是强人所难。
是以，自从方冉对许慎发难，他保持中立，不偏不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