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急救室出来的时候，沈医生脸上满是疲惫，除了疲惫外还有别的情绪，见到守在门口的方冉摘下口罩，安抚她：“小丫头一回来就挨他的吓，真是可怜。放心吧，暂时是没事了，引发肺炎，这几天不会太好过就是。才几天功夫，放出去，又给送回来了。也就他能折腾。”
沈医生是许慎的老相识，自然也是认得方冉的。他看着方冉和许慎一起长大，六年前每次许慎生病住院，都有方冉三天两头过来纠缠，后来方冉出国，许慎便是几次出入医院也没有人相伴，他看着也是心酸。这时候看到方冉回国归来，一颗为许慎操碎了的老心稍稍安定一些。
说话间，急救室的门被打开，许慎被推了出来。
病床上的人眉目依旧清俊，脸色褪去惨淡的青灰色，是一片彻底纯粹的霜白，没有一点颜色，除了睫毛低垂下来投在没有底色的脸上，阴翳更加黑重。
他胸口的起伏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呼吸，方冉想伸手去探，却小心翼翼地不敢接近他。
“别担心。”沈医生边走边安慰方冉，“你回来了，他有人照顾，自然只会越来越好。”
方冉咬住唇，眼眶里面泪光闪闪。
沈医生继续劝：“你别看这次看似凶险，其实是他前一段时间的病没好好养着，这不过是上次没好透他自己又乱折腾而引起的，真的不要紧。”
边说，沈医生眼皮边跳，这样骗人当真不会有报应？
他当然没有告诉方冉，他所说的这些风轻云淡其实全然不存在,落水受寒引发了肺炎不假，但许慎的身体一个小小的感冒尚且扛不住，何况落入冰湖中？肺炎当即引发了急性左心衰竭，接着肺部毛细血管高压出血，环环相扣，许慎的情况比他能描述的要凶险得多。
尽管如此，许慎却在到达医院的时候挣扎着醒转过来，意识虽然昏沉却没有完全丧失，在进入急救室离开方冉视线之前，他一直压抑着咳嗽，一进急救室，他便开始剧烈咳喘，不断咳血。
咳出的血喷在氧气罩里，殷红迷蒙一片。许慎因为呼吸艰难，胸口剧烈起伏，拼尽了力气揭下氧气罩对沈医生交代，不要吓着方冉。来不及将氧气罩重新扣回去，手一松，手臂软软地跌下去，终于安然陷入昏迷，胸口的起伏逐渐微弱，只有无意识地轻声低咳随着血沫不断溢出。
“沈叔叔，你说，他前一段时间病了？是……什么时候？”
“也就大概一两周前，他坚持要出院，可能是为了在家等你回来。”沈医生不知始末，只道方冉刚刚从国外回来。
方冉盈在眼眶里的眼泪这时候才肆意泻出，原来他一直在生病，他是不是已经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呕过血，是不是在她漠不关心的时候挣扎于生死？
她将手伸进被子里，轻轻握住许慎的手。
阿慎，不要走。
我已经不爱你，如果连恨你也不能够，那么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无论爱，还是恨，我只有拥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