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过配型了,没有成功……”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许慎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摩挲手机边沿:“我知道了,我考虑一下。”
许谨的亲人就那么几个,苏莲蕊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很明显,母亲配型不成功,便仅剩下他和小冉……
小冉!
许谨生病入院急需造血干细胞,小冉一声不吭趁他睡中离去,无人知道她的去向,手机也一径关机。
她去做什么!有个答案在许慎心里呼之欲出。
许慎匆匆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套上衣服。心跳剧烈,他按住心口撑着床沿缓缓起身,来不及待眼前黑雾散尽便勉力迈步往外走,才扶住房门,脑中一阵嗡鸣,眼前黑雾又聚,他感觉身子越来越沉,手指挣扎着想扶住什么,却握不住什么东西,顺着门板一线滑下,缓缓倒下,意识渐远……
距离那一天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他有些自私的庆幸小冉还不知道这事,否则免不得两头奔忙,决计不能像如今这样全天陪在他身边。那一日他存心试探,许谨在她心中分量终究不轻,许慎明知自己此时的身体状况一番折腾九死一生,却因为她提及许谨时候的片刻犹豫,毅然向前。
苏莲蕊终于细细打量起这个她忽略许久的儿子,明明命在旦夕的人是小谨,可许慎的脸色却比许谨还差几分,身形清瘦,脸色惨淡,时不时手掌抚过胸口,深深阖眼眉头微拧忍过一阵不适的模样。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许慎病到这番地步,她也不会无动于衷:“我跟你提过的,如果方冉配型可以成功……”
许慎遽然睁眼,眸光如箭锐利非常直直射来,苏莲蕊将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
她是提议过的,许慎身体向来不好,若非逼不得已,她亦不想要他受此折磨,她在之前电话中就表示,方冉亦与许谨有血缘关系。可是许慎当即一口回绝,甚至不到必要的时候,连许谨生病的消息都不要让方冉知道。
他对她的保护,从来不容置喙义无反顾。
许慎眸光微凉,声音也有凉意:“我答应。不过有两个条件,第一,在捐献手术开始之前,我要看到许谨把之前答应小冉的事情都完成,比如,将方家的产业完璧归赵。”
“你和小谨都病着,这件事情不能等你们都好一些再处理吗?”
她的担心里终于有一丝他的成分了吗?许慎蓦然觉得眼眶有点热,被他飞快压制下去,纵是如此又如何?妈妈,一切都晚了。他眼中暖意散去,又是那种近些日子来常见的薄薄郁色,他不肯看向苏莲蕊,扭头看窗外,声音平淡:“不行,必须在我捐献之前完成这件事情。”
这本就是一场赌。他赌自己能撑得住,能安然捐献,却依然些微担心,如果输了,一无所有的人不仅仅是他自己。
苏莲蕊只能同意,小心翼翼问:“还有一件事呢?”
“这件事先不要让小冉知道。”
苏莲蕊还待要说什么,方冉已经匆匆忙忙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袋香菇,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把袋子一下丢在许慎床上,瞪他:“这下满意了吧。”
许慎掩住嘴咳嗽几声,眉梢眼角都浮起笑意。
苏莲蕊忽然发现,她许久未曾在许慎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她习惯了小谨撒娇赖皮的模样,习惯了小谨做错了事情时候讨好的笑,对于许慎的悲喜却只停留在他五六岁时候的样子,还是稚嫩的眉眼,喜怒哀乐生动至极。只是她也忘了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的面前拿捏分寸,进退有度,再没有母子间和该有的肆无忌惮。
许少华借许慎之手除了方显,可是许少华意外离世,她只能迁怒许慎,一怨便是这么多年。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厚此薄彼这样多年,要说在许慎病床前毫无愧疚也不可能,只是,许谨命悬一线,终究还是只能先对不起许慎。
苏莲蕊叹口气,过了这一关,便当尽释前嫌。
既然方冉已经回来,自己留着倒显尴尬,苏莲蕊起身告辞。许慎示意方冉去送送,苏莲蕊走在前头,拉开门的时候顿了顿,回头看了许慎一眼,许慎有些累了,靠在床头与她对视,眸光平静无波,却无端的让苏莲蕊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