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醒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窗帘低垂,屋子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正是睡觉的好环境。他缓缓撑着坐起来,仍是一阵眩晕,疼痛如潮涨潮落,此时偃旗息鼓地退去,身子却依旧虚软无力,勉强起身便是一阵气短的急喘。许慎披上外套缓缓往外走,他走得很慢,从床到房门不过短短一段路,他却走得艰辛。
推开房门,外面灯火通明,他不由得微微眯起眼。
方冉在一楼的落地窗前打电话。她一向大声说笑,这时候却压低了声音。许慎在二楼的扶着栏杆看她,只看见她脸色凝重,却听不见她究竟在说什么。
似乎在玻璃里看到许慎,方冉愣了愣,低声说了些什么,挂断电话急急忙忙转身回来。
“你醒了。”她往前走几步,仰头看他。
许慎刚刚醒来,脸色却更是不好,苍白得几乎透明。他披了一件厚毛衣外套,撑着二楼的栏杆站着,侧头轻轻咳嗽两声,身形有些不稳。
他们之间只隔了短短的几米。
可许慎忽然想起了刚刚的梦,梦里的方冉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近身。许慎扶着栏杆的手忽然一滑,手臂再支撑不住身体,他后退几步,后背堪堪抵住墙壁,却因为迅速移动靠在墙壁上惊喘不已,身子一寸一寸缓缓滑下去。
“阿慎!”方冉大步跑上二楼。
许慎也说不清,一次寻常的发作竟然会抽光了所有力气一般,他连下床都勉强。他靠在床头,分明刚刚醒来,却仍觉得困倦。
方冉惊魂未定:“怎么样?哪里难受吗?现在觉得怎么样?”
卧室里开了暖黄的台灯,光线昏黄,催人欲睡。许慎也是真的昏昏欲睡,长睫向下垂了垂,眼中的光细碎而迷蒙,他勉强聚焦看向方冉:“只是有些累。”
“那,那喝点粥,再睡会。”
方冉熬的依旧是香菇瘦肉粥。
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回许慎生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什么也吃不下,她去陪他。午饭的时候厨房熬了香菇瘦肉粥,她端到他房间里去,两碗粥,她当着他的面哼哧哼哧地喝掉一大碗,指着剩下的一碗求他:“阿慎,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彼时许慎正闭目养神,略略睁开眼看她一眼,又看了粥一眼,摇头。
她泫然欲泣:“可我吃不完。”说着,不顾他反对,就舀了半勺粥凑到他嘴巴,讨好他:“阿慎,帮我吃一点。”
许慎闭眼不理。
她锲而不舍继续举着。
过了半晌,到底是许慎先败下阵来,睁眼看她举着手龇牙咧嘴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咽下她喂过来的半勺粥。她自己吃一口,故技重施,又逼他吃一口,终究让他喝下了小半碗粥。
从那时候开始,许慎若是病了,便只肯喝香菇瘦肉粥。
而方冉,于是也只会做香菇瘦肉粥。
时光流转,中间横亘了几年,却循环着回到了原点。还是这样的地方,还是他和她两人,只是曾经的肆无忌惮亲密无间,终究有了隔阂。
方冉跟那时候一样,一点点为他喝粥。小半勺粥,每勺都恰到好处放了香菇和瘦肉,粥熬得浓稠厚重入口即化,她喂得不紧不慢,看许慎慢慢咽下,停顿片刻再喂过去一勺。
画面温馨暖人。
可方冉却有点受不了这满室的沉寂。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比如告诉许慎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她做了什么,或者把刚刚看的笑话说给他听,否则空气沉闷得她都喘不过气。
许慎难得胃口很好。他吃得虽然慢,可半碗粥终是见了底:“还有吗?”
方冉只盛了半碗粥上来,听到他的话收拾餐具的手顿了顿,摇头:“没有了。”
“很好吃,明天多给我留半碗……”一碗热粥下去,许慎倦意更甚,靠在床头跟她说着话,眼睫缓缓搭下来,“抱歉,没陪你到处走走……”困倦刻骨,他的呼吸渐渐悠长,眼中细碎的光终于彻底被轻轻耷下的眼皮遮掩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