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抬眸看向她,目光悠长却凄凉:“你可曾把我当做他的哥哥?”
从来不能以声音的大小音调的高低,来断定一句话是善意或者恶意。
许慎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叹息,仿佛大雪轻盈飘落,而带来了严冬的肃杀。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苏莲蕊指着许慎,气得手指发抖,竟无从反驳,都是自己的骨肉,却偏袒得太过明显,方显的事情之后,她对许慎更是从原来不小心的忽视变成刻意的忽略。他心中有怨有气,也是自然不过。苏莲蕊口气软下来:“小慎,小谨从小父亲就不在身边,这么多年本就很可怜,又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你救救他好不好?”
“从小父亲不在身边,和从小母亲不在身边,哪一种更可怜?”
方冉从许慎怀里钻出来,几乎呆住,原来阿慎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可怜,原来阿慎会吵架呀,还吵得这么好,让人哑口无言。
苏莲蕊主动放下的台阶许慎不肯走,气氛又凝滞起来。
有那么十几秒的沉默,如空气抽离般的难熬,病房里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连窗外风吹树叶微微摇摆的细碎声响,也异常清晰。
眼看着谈话进行不下去了,赵医生轻咳两声,勉强插进话来:“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们还听不听?”
坏消息的打击过大,这个好消息是双方的一线生机。
于是一时硝烟散尽,偃旗息鼓,苏莲蕊和方冉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赵医生。
赵医生把另一个文件袋递给苏莲蕊:“中华骨髓库找到一位与许谨配型成功的捐献者,我们正在积极与他联系。”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方冉总是很遗憾。她的阿慎从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终究有一日被逼得牙尖嘴利起来,而她想象自己为了许慎可以无所不能,却在他披甲上阵的时候只能在一旁目瞪口呆。
从始至终,骁勇善战的,只有许慎。
那日在苏莲蕊和赵医生走了之后,她边关门边夸奖他:“阿慎,没想到你这么伶牙俐齿。”话完了,没有回应,她回头看许慎,才发现他低着头,靠近了才仔细看出他脸上的苍白倦怠。
“阿慎。”她走过去轻轻拉他的手臂。
许慎抬头看她,勉强勾起一点笑意。
“别笑了,好难看。”方冉嫌弃地伸手揉揉他的脸颊,把他嘴角支撑得辛苦的弧度揉下来,瘪瘪嘴,“不开心就不开心,别装给我看。”
许慎沉默片刻,猝然大力拉过方冉的手。她毫无防备,站立不稳跌进他怀里,被他紧紧拥住。他将头抵在她肩膀上,用了极大的力气拥抱她,仿佛她是水面上的唯一一根木头,而他在水中漂浮已久。
“阿慎……”方冉喃喃喊着他,手臂绕过去搂住他清瘦的身子,安抚般轻轻拍着他的背,“阿慎,别难过,还有我在。”
许慎的声音似乎悲恸而又带着细微欣慰笑意,话到唇边却浅淡成一声几乎消散的叹息:“只有你了……”
这个世界空阔寂寥,两个人踽踽独行,终于热烈相拥。
是悲戚,也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