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一大口热气腾腾的胡辣汤，再咬上一口面皮晶莹剔透的烫面角，陆爻一脸满足。
坐在他对面的韦玄裳敲了敲桌子，以示提醒，“别光顾着吃啊，你到新安那边，都探查到了什么？”
“咳，别提了……”陆爻努力将嘴里的烫面角咽下去，然后舔了舔嘴唇上的汤汁，“我把能查的几座石料区都查了，他们说已经很久不往神都供应石料了。近一年之内，根本没有石料运过来。”
“怪不得。我把近一年各城门的石料出入记录都查了，没查到一例新安石料的运往记录。”韦玄裳说。
“看来销算高说的是对的，近几年新安石料已经完全被津县石料取代了。整个神都内，只有少数建筑使用过新安石料，这些建筑大部分都是官府衙门。其中使用新安石料最多的地方，是护国寺。”
“护国寺？那都是十几年前修建的建筑了吧？”
“嗯，护国寺年代比较久远，而且是座皇家寺院，除了皇室和高官贵胄之外，其他人若非特许，是不准许进入朝拜的。平民老百姓如果进去供奉，是要被砍头的。”陆爻神神秘秘地说。
“你好像对护国寺很了解啊。”韦玄裳盯着陆爻说。
“都是听说来的。”陆爻如实交代，“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内卫，怎么可能有资格进入到那种地方。不像统领你，你可是圣人近侍，家族又是河东门阀。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韦玄裳淡淡地笑了笑，“那地方我倒是去过几次，除了规制更高以外，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陆爻似乎不以为然，兴致勃勃地询问道，“听说，护国寺内佛像的脸，全都是仿照圣人面容做的，真的假的呀？”
“这事是真的。”韦玄裳点了点头，“圣人曾经在长安感业寺出家为尼，自此崇尚佛道。迁都洛阳后，特意修了护国寺，还以自己的面容为模子，制做了大大小小的佛像共九九八十一尊。现在那些佛像大的都留在了护国寺，小的很多都放在上阳宫内。”
“竟然真有此事！”
“可即便知道这些，对于我们来说也并没有什么用，我们现在仍然是一无所获。”
两人相视叹了一口气，继续埋头吃东西。
不远处的主干道上有车轮的声音，十几辆拉着石料和木材的车马经过，阵仗不小。
韦玄裳被声音吸引注意力，抬头看过去。
“快吃啊，一会儿凉了……”陆爻疑惑地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怎么了？”
“工部的车马。”韦玄裳一眼便认出能有此阵仗的，一定是工部的人。
“工部的车马？这大清早就开始忙忙碌碌的，搞这么多建筑材料过来，莫不是城中要兴起什么重要建筑了？”陆爻说。
“没听说神都内要建什么大型建筑，圣人也未提及有类似的计划。奇怪，这是要做什么呢？”
“看车马的方向，应该是朝着万象神宫那边去的。”
“万象神宫？神宫自垂拱四年落成，并没有再改换格局。神宫在建造之初，恰好呼应了二十八星宿中心宿的方位，法紫薇以居中，拟明堂而布政。这样的布局关系着一国气运，工部有怎么可能敢不声不响地乱动工呢？”韦玄裳摇头。
“万一不是去万象神宫的呢？”陆爻说，“只不过是方向相同罢了。”
韦玄裳突然放下筷子，顺便将陆爻手里的筷子也抢了下来，按在桌上，“先别吃了，过去看看！”
“您非要这么着急么，我还没吃饱呢……”
陆爻被韦玄裳强行拖着离席，他挣扎着抓起剩下的一个烫面角，努力塞进嘴里，同时不忘丢下几个铜板在桌子上。
工部运送建材的车马的确是朝着万象神宫去的。
天堂大佛的修建地址选在了万象神宫旁边，工部申请批示的时候，只说了要再建一座天堂，加上工部尚书裴奉远巧言劝说，圣人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便随手批了。
这随手一批，对于裴奉远来说便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万象神宫于神都来说，无论从风水还是布政功用来说，地位都尤为重要。天堂建在它旁边，如星伴月，地位绝对差不到哪去。
如果能完成这样一项工程，到时圣人一高兴，没准宰相之位便是他的了。
同时这个主意是鄂国公薛师提出来的，他与国公一同谋事，便又多了一层亲近关系，日后行事多有倚仗。
“真是桩好事啊！”裴奉远望着刚开始修建的地基，眉开眼笑地感慨道。
建造天堂大佛，他比薛师还积极，一大清早饭还没吃就赶到施工现场了。
一边安排公务，一边展望自己的远大前途。
这事若是办成了，他裴奉远岂有不飞黄腾达的道理？
天堂大佛的地基离万象神宫仅有五丈多一点，工人们干起活来万分小心谨慎。
车马拉着建材驶来，停在工地前，裴奉远赶紧召来下属让他们把建材堆远点，别挡着布政大殿。
“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裴奉远交代妥当之后，喃喃着转身，却被身后突然多出来的身影吓了一跳。
那人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还好是早晨，若是深夜，怕是会给他吓得背过气去。
裴奉远刚准备发火，对方先做了个揖，“晚生见过裴公！”
“你是谁？”裴奉远的火没发出来，变成了疑惑。
“小的名叫陈白衣，鄂国公府的门客。”说着，他亮出鄂国公的腰牌。
“陈……白衣？”
裴奉远上下打量一身白衣胜雪的来者。
嗯，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倒也是名副其实。
“鄂国公人呢？不是说好来看奠基？”
“国公一早就到白马寺去了，那边有场祈福法会，要连办七七四十九日。他差我过来看看，顺便替他，监工。”陈白衣说。
代为监工。
此话一出，裴奉远也不得不对陈白衣高看一眼。
要知道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公宠臣，平时最亲近的也只有圣人。
而能让他如此信任，来监工天堂大佛这样工程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原来是这样。甚好甚好！”裴奉远展颜一笑，“国公府能派人过来监工，也算是帮我分忧解难。对了，国公可还有其他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