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裴焱去刺杀沈崇了？”
上阳宫内，武曌拍案而起。
“是……”韦玄裳低着头，怯怯地回答。
武曌皱起眉头，脸色阴沉，愁容间仿佛藏着闷雷一样。
“他现在人在哪？”
“现在被关在内卫府的牢里，等候审讯。具体该怎么处置，还请圣人发落。”
韦玄裳如实说。
武曌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略作沉思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把他从内卫府捞出来，丢到刑部大牢去，交给刑部的人审讯处置。”
这一决定让韦玄裳惊讶不已，“送去刑部？”
“对，送去刑部。”武曌安然地坐下来，愁容一扫而光，“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沈崇是如何对待他的么？”
听闻这番话，韦玄裳心弦一紧，顿时领悟到圣人帝王心术颇深。
把行凶者交给被刺杀者处置，这无疑是对沈崇的考验。
若是换作是正常情况，没有一个人会轻易放过对自己行刺的人。更何况，他还是朝敌的儿子。
但对于沈崇来说，倘若他对裴焱加以严刑，就显得没有肚量。
若是故意高抬贵手，就显得有些刻意放水卖人情。
无论怎么做，这之间的分寸都很难掌握。
而他怎么做，或许也会决定圣人是否重用他。
韦玄裳不禁心感佩服，敬仰之情溢于言表，“圣人心中有一盘下得四平八稳的棋，满朝文武百官都是盘上棋子。该走哪一步，执棋者自有圣裁，臣做旁观者，只有服从，没有谏言。”
武曌看着韦玄裳，宠溺一笑，“朕就喜欢你这个性子，不露锋芒，又不愚钝，如同平湖一般。”
“谢圣人夸奖，玄裳受宠若惊。”
“去吧，把该办的事情办了，该查的继续查。”
“喏！”
韦玄裳不敢怠慢，快步退下。
内卫直属于圣人，不归三省六部管辖，所以办事效率奇高。
这边圣人刚下达指令，没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裴焱就被转送到了刑部大牢。
得到消息的刑部尚书沈崇当即就坐不住了，穿上官服就火速赶往刑部司。
府衙里的几位要员早就等在厅堂内，见沈崇到来，纷纷起身相迎。
“沈公，您可算来了！现在该怎么办啊？”刑部侍郎郭询急切地问。
“内卫府把人送来的？”沈崇仔细确认。
“是。”
“这韦玄裳唱的是哪一出啊？在护国寺内，人是她提意押走的，大概是希望我避嫌。可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把人送回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刑部侍郎郭询有些支支吾吾，“我等也不知啊。此事一出，外面都在疯传您是害死裴氏满门的凶手。虽说大家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可实在是人言可畏啊。这裴焱如今关在我们这里，本就落人口舌，他一口咬定幕后主使就是您，这审的轻也不是，重也不是。”
沈崇坐下来，思忖片刻，“这韦玄裳把人送来之前，还去过哪里？”
“据说是进宫了一趟。”
“进宫……”
倘若是进宫，那这事应该就不是她擅作主张了。
沈崇脸色变了变，沉声道，“这怕是圣人的意思。”
“圣人怎么会插手这件事？”郭询等人面面相觑。
“圣人应该是想看戏。”沈崇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裴奉远在世时，常觉得圣人是女子，持局裁断都不够英明果决，我提醒他这样的想法有失偏颇，他还不信。他那个儿子裴焱和他一样自以为是，毫无依据就咬定了是我背后指使人行凶，灭了裴府满门。但凡足够聪明，都会想得到这个竖子是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圣人英明的很，她不会看不明白。她故意把裴焱送到我手上，就是想看看我怎么做。这，是对我的考验。”
听完沈崇的话，众官员纷纷肃然起敬。
“还是沈公懂圣人的心思啊！”郭询说，“那我们该怎么处置呢？”
“声明下去，老夫身体抱恙，三日之内不理刑部之事。裴焱的案子老夫继续避嫌，交给你来审判。”
“我？”郭询倍感压力，“沈公，这分寸，我怕是拿捏不好啊……”
“莫怕，秉公处置就好。另外，就算裴焱做的再怎么过分，他也是裴府的小郎君。裴公尸骨未寒，对他不要动用严刑。”
“下官明白了。”郭询胆战心惊地接下这个重任。
裴焱刺杀刑部尚书失败，影响虽坏，但罪不至死，念在失去双亲，一时冲动，被刑部判了个十年牢狱。准许回家戴孝三年，期间派人看管监禁，三年后再关于大牢。
而审讯时，尽管裴焱死咬沈崇是幕后主使，可却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于是乎只能当做他的个人臆想，最后不了了之。
次日的上阳宫内，武曌问起这件事来，内常侍萧婉将一切如实告知。
武曌听闻之后，展颜一笑，“这个沈崇，的确没让我失望。不知你发现没有，他和裴奉远的性格可真是大相径庭。裴奉远喜欢张扬，做事大张旗鼓。而沈崇则不同，此人城府颇深，喜欢潜藏锋芒，必要时刻甚至以退为进。这样的人，聪明。”
“圣人对沈公评价如此之高，是打算重用他了？”萧婉问道。
“就算是重用，也要在韦玄裳查明一切之后。倘若沈崇真是清白的，那便可以重用。可若裴奉远之死真的跟他有关，那便说明此人野心极大，且心狠手辣。如此虎狼权臣，万万不可出现在朝堂之上。”武曌沉声说。
“圣人英明。”萧婉将煮好的茶奉上。
武曌端起茶盏，吹了吹，恍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薛师在白马寺待了多久了？”
“回圣人，已有十日了。”
“怪不得这阵子如此清静。”
“圣人需要臣召鄂国公回来吗？”
“别，可千万别。就让他老老实实在那边待着吧，少给朕添些麻烦就行了。”武曌连连摆手，“沈南璆呢，他最近在做什么？”
“沈太医最近在潜心为您研究养颜良方。”
“他倒是有心了。”武曌娇媚一笑，“叫人送些珠玉和绢布过去，告诉他别太沉迷做药，有时间多过来陪朕说说话。”
萧婉会意，“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