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告病在家的这几日也并没有闲着。
因为掌上明珠的那点小心思,沈崇便以答谢为由,将陈白衣请上门做客。
这也正如陈白衣所预料的那般,他可以更轻易地接近沈崇。
初入沈府之时,那满树海棠花开的正好。
树下站着一个身着高腰襦裙的妙龄女子,正在折花枝。人似皎月,腕如凝霜。
正是沈府千金,沈鸢。
“花开堪折直须折……”陈白衣笑着走近,温文尔雅地拱手行礼,“小娘子好兴致。”
沈鸢听到那清朗的声音,缓慢回眸,看清来者的一瞬间,脸颊渐渐漫上一层绯红。
“陈先生……”
她试图用花枝遮脸,可花枝怎么可能遮得住脸呢,于是便成了一副人面海棠相映红,欲语还羞的姿态。
“今日天气晴好,沈公约我前来小叙。若是惊扰到了小娘子,还望恕罪。”
“没有……”
沈鸢哪里是被惊扰到,完全是被惊喜到了。
“那就好。”
陈白衣谦和一笑。
两人四目相对而立,风吹海棠花落,气氛有些暧昧。
正当两人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府中管家福伯突然出现,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局促。
“小娘子,可算找到你了……哎,原来陈先生也到了啊!”
“刚到。”
“正好,我家阿郎已经备好了酒宴,先生请随我来。”
在管家的带领下,三人一路穿过庭院,绕过风雨连廊,来到中厅的位置。
此时沈崇正站在门厅前,抬头向上望着什么。
陈白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只燕子正在屋檐下嬉闹着,一个鸟巢已经建好,巢中幼鸟嗷嗷待哺。
“王谢堂前纷飞燕,吉兆。”他开口说。
沈崇闻声回头,看到陈白衣,笑逐颜开,“敢问先生,此话是为何意?”
“王谢之流,东晋望族,分别是将东晋朝局推向顶峰的琅琊郡王氏和陈郡谢氏。两大家族都住在金陵一个名叫乌衣巷的地方,巷中多燕子,因此得名乌衣。王氏王导,谢氏谢安,在东晋时期,皆是宰相,名动天下。世人觉得,这些燕子就喜欢挑宰相之家筑巢,遂有‘王谢堂前燕’一说。”
“哦?”沈崇玩味一笑,“那看来真是吉兆啊!福伯,吩咐下去,这窝燕子留好,不许赶走它们,水米备足。陈先生都说是吉兆了,那就一定要给它们养的胖胖的哈哈!”
“老奴遵命!”管家笑着退去。
陈白衣投其所好,顺了沈崇心意,再加上之前的事情,沈崇看陈白衣是越看越顺眼。
吃饭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陈先生在国公府做了多久的门客了?”
“三年有余。”陈白衣回答。
“那的确是很久了。听说薛国公把监修天堂大佛的事宜都交给了陈先生,足见对陈先生的器重啊!”
“承蒙国公知遇,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哎呀,国公爱才,老夫又何尝不是呢。”沈崇笑道,“可老夫深知不可横刀抢夺,先生跟随国公多年,必然也不会随便易主。我想说的是,不知陈先生是否婚配啊,府上小女正值芳龄,也该寻一门亲事了,可我阅遍城中所有权贵公子,竟无一人合适,唯独看陈先生顺眼。”
陈白衣有些惊讶,赶紧抱拳,“沈公太抬爱陈某了,在下虽未婚配,但出身低微,实在是配不上令爱啊!”
“无妨,哪有那么多出生就是权贵的啊。相比门第,老夫更加看中为人,陈先生的为人,就很不错。”沈崇一边说一边打量陈白衣,也看出了他神色间的为难,于是补充道,“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先生可以再考虑考虑,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给老夫一个答复就行。”
“好……”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着实令陈白衣有些没想到。
他与沈崇之间的血海深仇,绝对不是如此恩惠便可抵消的。
况且他对儿女私情并没有什么想法,否则他又怎么会放着身边艳压群芳的花魁苏屏儿不碰,娶一个仇人的女儿呢?
见气氛尴尬,陈白衣举酒敬了沈崇一杯,随后便有的没的聊起一些闲事来。
沈崇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陈白衣询问道,“对了,先生可是金羊之命?”
所谓金羊之命,是指出生之年为金,羊年羊月阳日羊时所生之人。
当日在护国寺求签,老禅师说唯有此命的贵人,可解他的灾劫。之后,沈崇便在遇刺之时,幸得陈白衣相救,于是他便想借此机会确认一番。
可陈白衣却摇了摇头,“金羊之命实属罕见,在下并不是。沈公是想找一个金羊之人,与令千金匹配生辰八字?”
“哈哈,没有,我就随便问问。”沈崇笑着摆了摆手,“不是也无妨,无妨。”
沈崇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短暂地犯了一下嘀咕。
难道是护国寺的禅师说错了?
罢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两人继续笑着举杯对饮。
直到酒过三巡,陈白衣以不胜酒力为由结束了这顿午宴。
临出府宅的时候,沈鸢突然追了出来。
“小娘子不必远送了。”陈白衣说道。
“陈先生何时还会再来?”沈鸢问。
“在下一直忙于监修天堂大佛事宜,等无事了,自然会登门拜访。小娘子待字闺中,还是不要送出门了,以免被外人看见了,说些闲话。”
“我才不怕他们说什么,我怕陈先生再也不来了。”沈鸢说着,拔下自己头上的银簪,塞进陈白衣手里,“这东西你收着,先生若是有意,就常来府上拜会。我阿爷非常喜欢你,我也是……”
说完,她便娇羞着调头跑开了。
陈白衣望着手中的簪子,愣怔了许久。
此时有风吹过庭院,满树海棠摇晃,花落如雨。
陈白衣摩挲着那只簪子,忽然心头一软。
我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孽缘啊……”
他无奈地叹了声气,将那只簪子攥在手中,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