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这也太邪门了吧？”韦玄裳的小跟班陆爻看着石碑，惊诧地说。
“都是假象。”韦玄裳绕着场地打量一圈，心中已有定数，“仙人抬碑，完全是无稽之谈。若是砸下来的，地上会有裂纹，可是我们脚下并没有。你看地上的深坑，明显是人为挖出来的。为了防止石碑倾倒，还刻意埋了埋土。这样雨水浇灌之后，石碑就会更加牢固地嵌在地里。”
“可是刚才我们亲眼目睹，那么多禁军都没法把石碑抬出来，这么重的石碑，普通人是怎么把它放进去的？”陆爻疑惑。
“搬运术。”韦玄裳说，“人非能也，善假于物。不是所有人都像司徒震那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会蠢到直接靠人力去拉。石碑应该是预先藏在附近的，趁雨夜湿滑，借助滚木等工具移出来。倘若石碑本就放在较高的位置，比如马车上，那就只需要把它推下来，让它顺势立到坑中便可。唯独解释不了的一件事情就是……”
一段分析过后，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石碑表面的雷击痕迹上。
石碑表面有一道很长的凹痕，凹痕内呈现出近似琉璃状物质，并且遍布一些焦炭状物。
形成原因大概是这一块位置突然经历了极高的温度烧灼，之后又在雨水中快速冷却下来。
符合这种条件的情况，只可能是被雷给击中了。
陆爻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还真是雷劈痕迹，这可不像造假的。”
“你以前见过雷击石？”韦玄裳狐疑地看着他。
“嘿，司天台的老头儿那有很多奇石，我常去看，这就是雷击石。”
“这就是解释不了的地方。人为引雷，劈中石碑，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陆爻眼珠一转，“据说昨夜有人亲眼目睹，要不我们把人找来问问？”
“你说的是那个疯掉的打更人？”
两人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永宁坊西边有一座老旧道观。
圣人崇尚佛教，道门便日渐冷清，久而久之，有些小的道观就荒废下来，很多还被波寺庙和袄祠取代。
眼前这座道观如今已经破旧不堪，观里的老道士不知去向，院中也长满了杂草。
只是偶尔有虔诚的百姓过来上柱香，放些瓜果供奉。道观的大门常开着，倒是给那些居无定所的乞丐提供了便利。
韦玄裳正是靠着从乞丐们口中打探到的线索，一路寻到了这座荒废的道观。
那些乞丐四处游窜，对城中繁琐小事了如指掌。只要赏他们一两个铜板，他们就会很高兴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给你。
因此除了乞讨以外，贩卖消息也是他们重要的获利渠道。
韦玄裳和陆爻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了道观，神色警惕地观望四周。
道观的石砖地面上，被踩出了很多的沾染泥巴的脚印，看大小都是同一只脚的。
泥巴已经干了，看来人已经来了很久。
观内传来一丝响动，似乎是脚踢到破碎瓷片而发出的声音。
二人闻声，快步冲了进去。果不其然地，在角落里的一堆柴草中，他们发现了那个一身狼藉，瑟瑟发抖的打更人。
脚下的鞋因为满街疯跑的原因丢了一只，另外一只也磨出了破洞。他的手里还攥着打更用的梆子，但是铜锣已经不知去向。那人脸上神色惶恐，目光呆滞，仿佛陷入到了十分可怕的回忆里，口中不断念叨着。
“天神下凡了，天神下凡了……天雷劈中了石碑……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陆爻一把揪住打更人的衣领，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询问道，“昨晚你到底都看见了什么？”
即便如此，打更人依旧重复之前念叨的那些话，“天神下凡了……天雷劈中了石碑……”
韦玄裳示意陆爻放开手。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得了癔症，但他所言未必是真的。人在强烈的幻觉刺激下，也会产生这种癔症。”
“要不要把人带回去？他这么胡言乱语也不是办法。”陆爻提议。
“他已经疯了，现在说出来的话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况且他也是受害者，虽然满口胡话，但没有忤逆之言。就让他在这破观里待着吧，我们试试从其他方面找找线索。”韦玄裳说。
她不相信怪力乱神，她认为在那些荒唐的鬼神之说背后，肯定藏着一个人为策划的阴谋。
陆爻无奈地松开手，打更人蜷缩回草堆里，惊恐地用茅草将自己盖了起来。
临离开时，两人回头望了一眼柴草堆里瑟瑟发抖的人影，不约而同地叹了声气。
如果没卷入其中的话，他的生活或许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也是个可怜人啊。
两人刚出道观没多远，有一白袍男子与两人擦肩而过，只是彼此间没有目光交错，谁也没看谁。
直到韦玄裳和陆爻二人走远了，陈白衣才幽幽地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神色似有深意。
他身形陡然一转，大步迈进了那座破旧的道观中。
衣衫褴褛的打更人依旧躺在柴草当中，神神叨叨地重复着那番话，神情呆滞且疯癫。
陈白衣走上前去，拨开茅草，夺过他手里的梆子，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
“雨过天晴了。”
下一秒，打更人如同被敲醒一般，神色瞬间恢复正常，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
“嘿嘿，您瞧着真切么？他们可全都被我骗过了呢！”打更人笑道，“装疯卖傻，从小我就在行。”
“真的很，连我都差点信了。”陈白衣说话间，从袖口掏出一锭金灿灿的条子，塞到打更人手里，“你做的很好，这是你的酬劳。继续装下去，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出城。这些钱，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
“小的明白。”打更人将那锭金子收下，随后又如同变脸一般，恢复了那副痴傻呆滞的模样，从柴草里爬起来，疯疯癫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