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衣本想拒绝，可是那边韦玄裳已经把金疮药掏了出来。
他表情有些为难。
“就在这里么？佛门宝地，宽衣上药，不太好吧……”
“救死扶伤，佛门不忌讳吧？”韦玄裳挑眉笑道。
“那好吧。”
陈白衣走到人少的角落，在台阶上做下来，然后解开外衣，露出结实的臂膀。
韦玄裳倒出金疮药，轻轻帮他擦拭。
“疼就喊出来。”她说。
但陈白衣只是摇了摇头，一声未吭。
为了方便清理伤口，韦玄裳不得不将他的外衣多拽开一些。
随后她发现陈白衣的背上竟然有一道纹身。
好奇驱使她将大半外衣褪去，终于看清了那个纹身的样式。
那是一个没有头的怪物，手里拿着一柄镰刀一样的武器。
刑天舞干戚。
韦玄裳眉头一皱。
她不理解如此丑恶的纹身为什么会出现在陈白衣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郎君身上。
“韦统领，我只不过是手臂受伤了而已，没必要把衣服全脱掉吧？”陈白衣突然说。
“啊是……”韦玄裳意识到有些失礼，赶紧把衣服给他遮回去。
整个过程，沈崇父女都在一旁看着。
沈鸢自认陈白衣是自己命中那朵桃花，可此时韦玄裳与他举止如此亲密，让她满脸醋意，眼神酸溜溜的。
清理完伤口，上好药之后，她直接将陈白衣那件已经染血的衣袍撕开一角。用撕下来的布条，将伤口仔细包扎好。
“多谢韦统领。”陈白衣穿好衣服起身，对韦玄裳表示感谢。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韦统领的身上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金疮药呢？”
“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常年受伤，所以这东西都是必备的，走到哪带到哪，总会派上用场的。”
陈白衣点了点头。
见包扎完毕，沈鸢赶紧上前，殷切地说，“陈先生大恩，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不如随我们回府吧！我和阿爷打算府中设宴款待陈先生，聊表心意。”
“不知陈先生意下如何？”沈崇笑问。
陈白衣拱了拱手，“沈公不必客气，陈某还有要事没办，就不随你们回去了。”
“哦……”沈鸢的脸上明显有一丝落寞。
“那好吧，既然如此，陈先生就先忙，改日老夫差人去国公府上拜会。”
“好。”
“走吧鸢儿。”沈崇带着沈鸢离开，沈鸢三步一回头，有些恋恋不舍。
管家也看出了沈鸢的小心思，忍不住调侃道，“阿郎，咱们家小娘子，怕是芳心萌动了。依我看，那陈先生的确一表人才，不如……”
“福伯！你莫要多嘴！”沈鸢脸蛋羞红，气的跺了一下脚，大步甩开二人。
“哈哈哈……”沈崇走在后面，摸着胡子朗声笑了起来。
今日这一劫过去，他明显感觉自己的心中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支签上说，他将大祸临头。禅师说若遇贵人，灾祸可解。
刚刚沈崇的确经历了杀身之祸，若不是陈白衣忽然出现，他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莫非这位陈先生，真的是他的贵人？
不管是不是，沈崇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都松开了，脸上的阴云也一扫而空。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感觉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
如此想着，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沈崇三人离开护国寺，留下陈白衣和韦玄裳在原地。
“韦统领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是要上香求签？”陈白衣好奇地问。
“我对求签卜卦没什么兴趣，相比如有神助，我更相信事在人为。”韦玄裳说，“我来护国寺，其实是为了查案。”
“查案？”
“前几日目睹天降石碑的疯癫打更人死掉了，紧随其后裴府遭遇灭门惨案，凶手做事干净利落，内卫和大理寺联手，都没查出多少蛛丝马迹。唯一相关联的重要线索，是一块用新安石料做成的石碑。”
韦玄裳并没有避讳陈白衣，而是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他。
殊不知，那个凶手幕后黑手其实就站在她面前。
“怪不得那日韦统领来天堂大佛的施工场地，询问建造用的是什么石料。”陈白衣面不改色。
“新安石料，已被津县石料所取代，神都之内已经有大约十年不再使用了。而现存的，使用新安石料最多的建筑，就是护国寺。所以我才来这边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原来如此。”
“陈先生呢，来护国寺是为了什么？”
“韦统领也知道，我们家国公如今斋戒，正在白马寺参加法会，而我则代他监管天堂大佛的修建一事。圣人喜欢佛像，在设计之初，国公就想着投其所好，依照圣人面容制作佛像的脸部，这件事可把我难住了。万一制作不好，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好在当年修建护国寺时制造的佛像，基本都是依照圣人面容而作的，我便想着，不如来这里寻找一下参照。”
“那正好，陈先生可以与我同行。”韦玄裳笑道。
陈白衣也没有拒绝。
两人相与步于中庭，一并前往大雄宝殿。
在佛教寺院中，大雄宝殿即正殿，也称大殿。大雄宝殿是整座寺院的核心建筑，也是僧众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
大雄宝殿内有三尊佛，他们分别为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和药师佛。这三尊佛像，被人们称之为横三世佛。
在护国寺修建的时候，这三位主尊佛像，制作的最为精美华丽。
陈白衣与韦玄裳二人入殿参拜，看着那些法相庄严的佛像，韦玄裳不禁心生敬意，而她旁边的陈白衣望着佛像上的那张脸，眼中却略过一丝憎恨之意。
但他自然没有很明显地表露出来，而是很违心地夸赞了一番。
“面如皎月，龙瞳凤颈，原来这就是圣人的面容……真乃天人之相。”
“那是，圣人自小便奇相月偃，这脸放在佛像上，仪态端庄大方，甚是好看。”韦玄裳附和道，她丝毫没有察觉到陈白衣眼神中的异样。
此时他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副面容，试图将其牢牢印在脑海里。虽未见到武曌真容，可他已经用凌厉的目光将她撕碎千万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