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住进了宫里,太医看诊方便,或许是因为宫中药材精良。
她的病情居然意外的得到了很好的控制,第二年的春天,她渐渐开始恢复神志,能正常的生活。
之后宋圳的病越来越重,吴蕊有太多事要做,她日夜守在宋圳的宫殿侍疾。
有一回宋圳从昏迷中醒来,看见她,很温和的说道:“你和我一母同胞,至亲手足,你既然被丈夫遗弃,回归本宗,我照拂你本是应当,可我快不行了,太医说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以后你在赵国又能依附谁呢?”
“现在父母也都离世了,我就算想给你正一正名份,给你封号、食邑,也师出无名。”
说完宋圳长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轻声说道:“年年,哥哥只能封你做待女官,我会与皇后商议,让你去照料太子,你要好好与他培养感情,这样便是我走了,你也可以依靠他……还有,你要坚强一点,好好活下去。”
吴蕊虽然同情她,但最初的时候,吴蕊并不愿意她去照料太子,毕竟她是一个被几个太医会诊过的疯子,吴蕊做为母亲还是会有些害怕的。
所以这事只能是拖了下来,但在宋圳的坚持下,她每周除了侍疾,便会分上两天去跟着吴蕊。
后来吴蕊总算同意她每周可以去陪太子玩耍半天时间,现在回想起来,宋圳是在用他最后的时光为她去争取一些情份,争取一些未来的庇护。
她很喜欢太子,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宋铮。
当时宋铮已经六七岁了,正是生的玉雪可爱。
她特别喜欢抱着宋铮,因为真的很可爱。
而且这是世上与她血缘最近的孩子了,可能是为了弥补她没有孩子的遗憾,她把一个女人全部的母性之爱都给了宋铮。
宋铮还小也喜欢与她玩儿。
她会带着他放纸鹞、踢毽子……她本来就是爱玩的人,陪孩子玩起来手段更多了。
宋铮很喜欢她,还会奶声奶气的叫她阿姊。
渐渐的吴蕊不再限止宋铮与她往来,可宋铮也大了,要上学了,能在后宫玩耍的时候越来越少。
后来没多久沐玄英和奚怡都阵亡了。
这件事,宋圳不敢让人任何人在她面前提,怕会刺激她。
但她还是知道了,在她的哀求下,吴蕊还给她看了军报。
那一天晚上她站在宫楼上看着灯火通明的京都城,想着军报里奚辰写过的话。
本来赵军已经顺利退军,结果在路上又遇上了伏兵,几乎全军覆没,虽然所有的痕迹都是周军,但奚辰不信,他认为周国已经无力在此处设伏,他坚持是友军祈国所为。
当时大家都不相信奚辰的判断,所以此仇便被记在周国身上了。
那场大战里阵亡的还有奚寅,奚寅是主将,沐玄英和奚怡是他的先锋,还有其他随行六十七位小将也皆阵亡,可说是元气大伤。
宋圳本来身体就不好,却还是拖着病体上朝安抚群臣,当夜便开始不好了,熬了四十几天,全身浮肿,太医都说不太行了。
宋圳怕自己死后国统生变,索性趁着他还活着,直接禅位给了宋铮。
宋铮虽然当了小国主,但却还是满身孩子气,一日上朝归来,便跑来寻她玩耍。
当时她正坐在窗前看太医给宋圳的脉案,看见宋铮来了很高兴,直接就把他抱进了怀里。
宋铮立时不太乐意的爬下去了,很不高兴的说道:“阿姊,我现在是大人了,你不能这样抱我。”
她笑咪咪的应了,拿出自己酿的果干给他吃,然后问道:“小国主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呀?”
“有些烦,所以想来找阿姊玩耍。阿姊陪我一起投壶吧?”宋铮皱了皱眉,一脸少年老成的说。
她没什么意见,其实只要看见宋铮,她就很高兴了。
两人玩了一会,宋铮终归只是少年人,还是忍不住报怨道:“你说为什么他这么能生,我听说已经是第三个儿子了,脸皮也够厚的,说什么是兄弟之邦,每生个儿子就找我们要一次礼。”
她没太在意,漫不经心的拿起箭矢,眯着眼准备投壶,随意的问道:“谁呀?”
“还能有谁,祈国那个不要脸的老皇帝……叫什么来着,哦,对,元清寒。”宋铮随意的应了一句。
她手里的箭矢立时捏紧了,她有些哽咽的问道:“他生了三个儿子了吗?”
“嗯,听说还有一个女儿,好在生女儿不用送礼。”宋铮天真浪漫,却不知道这言语有多让她伤心。
她感到自己有些不太好了,怕吓着宋铮,拿着箭矢就往外走……
她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了宫楼上,看着远方,她对自己说,他有儿子不是很正常吗?他只是不要她了,又不是从此不要女人了。
可是她还是很难过,他们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他都不愿意让她生孩子,原来他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不喜欢她生而已……原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所谓的情谊,有的只有她的犯蠢。
最后是吴蕊带人找到了她,扳开她的手心,全是血。
吴蕊很生气的让她举着捏断的箭矢跪下,然后训斥她:“你做出这个样子是给谁看?现在除了阿圳谁还会在意你的想法?他病成这样,你还要闹腾出这种事来扎他的心?”
吴蕊让她在宫楼跪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才让她起来去向宋圳报平安。
那时候宋圳已经快不行了,看到她以后,对吴蕊说:“阿蕊,我此生不能陪你终老,此为一憾,不能遵从父愿照料好年年,此为二憾……年年命很苦,有些做错的地方,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计较……我走以后,你们都要坚强。”
之后宋圳就陷入了昏迷,于四日后宾天。
她知道这世上真正疼爱她的人,已经没有了。
治丧时,祈国居然遣了景风做副使。
故人相见似乎有些尴尬,景风却追到宫道上问她:“沐女官,臣代我国陛下向你问好。”
“呵呵……好?”她摊开双手,望着景风轻声问道:“你看我像很好吗?”
‘噹噹噹’丑末钟声再次唤醒沐青词,她擦了擦眼泪,恍惚间又忆起了那一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