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青词这一夜的梦境太过混乱,皆是她疯了以后的事。
大约是因为她疯了,反而没那么痛苦,那些人也不太爱折磨她,左右一个疯子有什么好折腾的,所以多数就是她呆坐在院里晒太阳。
梦里晒了一夜的太阳,也是一个有趣的经历。
外间风雨飘摇,她却什么也不知道,每次看着天,总在想明天会不会出太阳,她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那一世宋暄死的时候,她完全失了智,当时都没多伤心,过后更是基本就不知道要伤心。
宋圳登基后撤了对她的看管,家人待她都很好,奚雨时常照拂,沐玄英和奚怡也常来看看她。
其实莫名中还有点宁静小幸福……只是其他人都不太开心,沐玄英和奚怡这样的男人看着她有时候都会眼眶发红,更别提奚雨了。
沐青词一边跪经,一边微有些出神。
元清寒今天的情绪也谈不上好,他一向自许自制力极强,但今天却有些情绪几难抑制。
两人跪过经,前往斋堂的路上,元清寒突然拉住沐青词,有些抑制不住的说道:“年年!别走,和我呆会。”
元清寒能感到自己几乎不可抑制的对这个女人的冲动和向往,以及刻入骨髓中的怜惜与愧疚……回忆起前世那段遗忘她的岁月,更觉得无地自容。
可这里是神庙,所以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牵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愿意松开,只怕眼前也如泡影。
沐青词能感到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可他真的捏的她很痛呀!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开始作响了,所以她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有……有点痛,能不能轻一点。”
元清寒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手下松了松,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控制好力度。”
等他情绪平复了一下,松开沐青词的时候,才发现沐青词的手腕都让他捏紫了一圈。
元清寒看见以后,很是有些心疼,满是愧疚的说道:“我让人送药过来给你擦擦。”
沐青词赶紧扯住他的衣裾,轻声说:“不要了。人家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元清寒有些不解的挑眉。
沐青词没好意思说是误会什么,只是轻咳了一声,突然想到些旧事,不由问道:“你以前说你性子不好,让我别老闹,闹急了你怕自己会伤到我……”
“原来全是真话呀!我没闹,你都能把我捏成这样了……”
元清寒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反问道:“当然是真话,你以前以为是什么?”
沐青词尴尬的说:“我以为是我要把你惹火了,你会把我打一顿,或是用些阴招欺负我……”
元清寒听完这话,立时有些又好笑又好气的望着她,声音和缓的说道:“我什么时候向你伸过手,从来只有你打我……我可没舍得动过你一下。”
说完元清寒又解释道:“我自小力气比一般人大些,十岁的时候和人练武,动了些气,便不小心捏碎了一人的手骨……”
“所以后来我一直都比较克制。你每次和我闹腾,我都怕钳制你的时候没有轻重……”
沐青词沉默了一下,最终叹息道:“看来我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在骨折的前沿试探呀。”
元清寒被她给逗乐了,总算带上了笑意,柔声问道:“现在知道了,以后会不会乖一点?”
沐青词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你究竟有多大力气呀?”
元清寒沉默了片刻,回忆了一番,最终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不是专业靠卖力气过日子的,没认真测过。”
“但我立而能拉开十五石的蹶张弩,现在马上两臂能拉三石之弓。再往上的我也没试过。”
沐青词知道蹶张弩一般是靠人用腿或是马力拉开的的强弩,但一般军中配制只有四石或六石蹶张弩,也就是说一般军士只能拉开这个力度的。
难怪她两辈子怎么下苦功都打不过这狗男人……他力气太大了,到了绝对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一切巧技都是花拳绣腿。
看着眼前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元清寒猜到她在想什么了,不由温柔的说道:“你早就赢了。”
他看着她,眼眸幽深,默然无声的说: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全是你,怎么舍得你受伤,比自己受伤还要痛的多。
两人这样在院子里闹了一场,吃过早食就该午课了,跪完经吃过午食,又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元清寒一点也不想去睡,拉着沐青词有些舍不得放手。
若这不是在神庙里,他必然抱着她回房了。
沐青词只能柔声哄着他说:“别闹了,睡一夜,明天起来就该准备婚仪了,不好好休息,明天可能会失态的。”
这句话总算是说服了元清寒,他松手了……
睡在床上,沐青词长叹了一声,她知道夜里还会再想起些什么,她其实并不期待了。
这个梦境果然不美好。
她回到宋暄离世后的那年初冬,当时奚雨和沐玄英的关系越来越差了。
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奚雨一气之下回了奚家。
奚雨走了以后,没多久沐玄英也去了军营。
史家姐妹再次抬头,她的日子不太好过了,沐念夏那时候也死了,没什么人会管她,只偶尔会有太医过来诊症,却也不会太多话,毕竟这是康平伯府的家事。
后来那一年的年宴,皇后吴蕊居然亲自派了侍女官来接她入宫。
进了吴蕊的宫室,宋圳也在。
当时宋圳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有些喘息的看着吴蕊与她聊天。
吴蕊一直对她是有些同情的,便轻声细语的问道:“好些日子没看见你,怎么气色这么差,没有好好吃药吗?”
“她们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晒太阳,那屋里好冷,我好害怕。”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只拉着吴蕊说:“我不想呆在那里,嫂子不在,她们都欺负我。”
宋圳看了她很久,轻声说道:“那就留在宫里吧,阿蕊,你好好照料她。”
吴蕊愣了一下,无奈的问道:“以什么名义呢?她的身份和情况总归有些特殊。”
“人都快没了,还管这些干嘛?先让她留下来吧”宋圳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