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帐子里,他只感到满嘴都是血腥气。
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几分悔意,早知道会如此,他该早些接她过来的。
怪六哥吗?
他其实早就知道六哥心里她不会有什么份量,六哥也理解不了他对她的看重……所以他才不敢提出来让她跟着六哥大军开拔。
虽然理智上什么都知道……可一想到这个小姑娘,一直会抱着他撒娇,愿意为他倾其所有的小姑娘,可能就这样死了,他还是不能不恨的。
那个夜晚,阴暗而漫长,那种感觉,好像濒临绝地的人,既感到可能前面是万丈深渊,又还总怀抱着一丝期待……或许并没有那么可怕,或许还有希望。
思来觉去,他居然渐渐有些眼眸赤红,头晕目眩,踉跄的爬回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痛苦了,他醒来后,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失忆。
他就这样把这个小姑娘给忘记了……
忘记了他生命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虽然每次回想起在赵国的岁月,他都感到好像有什么缺失的地方,可下意识的却不愿意去细思,他不想去记起这一切。
这样的懦弱……现在回忆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当时,他居然真就这样了。
直到他们攻下了临渊府,占领了王庭,他亲自命人把怀安王凌迟碎刮。
行刑的时候,看着那些人正在磨刀,他走到怀安王面前问道:“小叔叔,为什么?父皇待您不薄。”
怀安王带了几分讥嘲的笑意,随意的回道:“你不会懂的,你们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怎么会懂。”
他嗤笑出声:“不说父皇是你的手足至亲,就是我们这些兄弟,或是伴你长大,或是你看着长大,你几乎全杀了,这便是你的情义?”
“我说的是男女之情。”怀安王带着几分浅薄的笑意,望着天空,默然了片刻,最终轻叹道:“不知道她会不会为我流一颗眼泪。不过无所谓,能得到她,我便不后悔。”
他确实不懂什么样的女人要让怀安王这样以命相搏,几近疯狂。
所以当他见到长姐元淖萱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出来,结果长姐居然流泪了,真是很奇怪。
这种疯狂的感情,真这么让女人感动吗?
不过,所有姐妹中,只有长姐因为嫁给了蓝家的下任族长蓝逸,得以活下来,他心下还是高兴的。
之后他在王庭中正式继位,大宴群臣。
夜里喝多了的他睡在龙床上,在睡梦中隐隐绰绰的似听到哭声,他突然惊醒,下意识的说道:“年年,不要哭。”
他完全清醒以后,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进入王庭以后便是选妃,他已经虚二十七,早该娶妻纳妾了,可他看谁都不顺眼,这个也不想要,那个也不想娶。
然后有一天,六哥元泠昭望着他,有些诧异的说:“你不会还惦念着那个赵国的女人吧?我看这些个都不错呀。”
他在赵国有过女人?为什么他不记得了。
虽然心下诧异,但他还是带着笑意的说道:“六哥觉得不错就带回去吧。”
元泠昭嘿嘿笑了笑,然后轻声说道:“对了,赵国遣使来贺你继位,你可以趁势让他们再给你送几个呀。”
最后在群臣的建议下,他终归还是留了十几个女人王庭里,也只是留下了,没定名份。
就算是失去记忆,他下意识的也不想去做这件事,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赵国使臣这次的随行武将的副将便是奚怡。
当他听到奚怡求见的时候,他略有些惊讶,他记得这个人,记忆中他被圈禁的时候,奚怡给他送过几次东西。
只是武将单独见他国君主是大忌,可能会被认为是有叛逃意向,可能会被猜忌而死。
但他可没那么大的善意,既然奚怡自己都不在意,他便更不在意了。
让人进以后,他看见奚怡果然并不是单独来见他的,还带了赵国副使。
奚怡行完礼以后,他就略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几人,真心不明白见他为了什么。
奚怡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出声说道:“陛下,她现在过的很不好,不论您有没有当她是妻子,她总归曾与您相伴数年,也当有些许情谊……”
“继续留在赵国,她迟早会被折磨死的,望陛下施恩怜惜一二。”
他略有些惊讶,不知道奚怡说的是什么,近乎下意识的问道:“她是谁?”
奚怡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眼眸里的光芒渐渐变的冷戾,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是外臣逾距了,陛下恕罪,外臣告退了。”
他都还没有允许,奚怡便退了出去。
而且奚怡走的极快,他的话都来不及再追问一句,这人已经退出了殿外。
赵国副使在后面连连告罪,他却也没什么心思计较,让人退了出去。
他思来想去了,居然不得要领,第二天他招来了过去一直相伴的近卫景风。
屏退他人后,他问道:“我在赵国时曾经……”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娶是纳,只能停了停,他又不想让景风觉出自己的异常,便问道:“有过一个赵国的女人,她现在怎么样了?”
景风愣了愣,有些诧异的问道:“陛下?您是说沐家的那个女人吗?”
看来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他不记得了?
所以他什么也没追问,只是凝视着景风。
景风感到了压力,便哆嗦着说道:“臣不知道,陛下把她留在了赵国,而这些赵国的情报该由蓝霖归纳的。”
景风退下后,他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痛,他不喜欢这种不可控的感觉,既然这个人,他抛在了赵国,又想不起来,应该是不重要的。
等他渐渐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入主王庭后的数月后,入冬了该穿肩夹了,看见一件新贡的狐皮肩夹,他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打的雪狐皮不见了,才如梦中初醒,惊觉起雪狐皮他早就送给了她。
一但想起了一点,这一切便如丝抽茧一般,再不可收拾……可再得知的消息,便是奚辰说她已经入宫跟了宋圳。
‘噹噹噹’丑末钟声再次唤醒元清寒的时候,他擦了擦眼角还未凝干的泪,只觉得喉间发腥,这大约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