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想说什么，但怎奈一直是个嘴笨的人，否则也不至于在军校被人冷落三年。而那三年，没人与他说话，甚至靠近一点都会觉得恶心，便顺理成章让他变得言语更加笨拙。
沉默…嗡嗡的发动机声显得有些聒噪，来回碾压的车轮，周而复始。
刘闯是个粗人，是个低到尘埃里的人，一直以来，没人在乎他想什么，甚至没人多瞧他一眼。但他却一直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唯有的那点自尊心。
除了这一点点自尊，他，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么想。”低沉嗓音，甚至带着点委屈，苏远终于还是划破寂静，“我若那么想，为什么还要三翻四次的帮你？我若那么想，大可以不带你去的…我真没那么想…”
“我…我就说说，开玩笑…”刘闯说完，还刻意扭过头，咧着嘴笑了下。像是故意遮住那丝丝带痛的伤疤，小心得不露给任何人看。“就是怕你为难，你却不开口说。”
“说实话，是我朋友，点名想要见你。”
“你发小？”刘闯有些难以置信。
“嗯。”
“我们又不认识，他为什么点名要见我？”
苏远又一次沉默了…本是想澄清下自己的好意，但却又忘记自圆其说。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刘闯面前，有些脑子不够使。
怎么说？这是他在车上第二次思考这个问题。
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告诉他，陈子斌觉得咱俩有奸。情或者即将发生奸。情，所以想提前见见自己的小土匪？
妈呀，估计刘闯能把车直接扎沟里去。扎进去还不算，估计还得再翻两圈。
“呃…我和他说观摩的事了，他想见见你这个小队长。”
小土匪变小队长，好听多了。
“哦…嘿嘿…”
刘闯笑了下，毕竟年纪不大，又说到他近期最引以为傲的事，纵使刚刚言语间略微刺痛，倒也缓回几缕明媚的神情。
赶到新城时已是晌午，刘闯早起没吃饭，肚子一小时前就“叽里咕噜”唱起空城计。
“我们先吃点东西吧。”苏远听了一路，叫唤得都快成曲儿了。
刘闯以前不识字，现在即便认识几个也懒得抬头去看，随便找了家人多的，把车停在路口，已经迫不及待跑了进去。
苏远抬头看了看，川味小馆。
“两位吃点什么？这是菜单。”服务员随手递上一张菜单。
刘闯直接推到苏远面前，都是字，看不懂，索性开口问道，“你家做什么拿手？”
“水煮鱼、麻婆豆腐、毛血旺、鱼香肉丝、辣子鸡丁、红油抄手，这都是点得最多的。”
“苏子，你吃什么？”
“我…”苏远看了下菜单，几乎都是辣的…“我都行，你饿了，随便点，我请客。”
“那就…毛血旺、麻婆豆腐，再来个辣子鸡吧。”
“主食呢？”
刘闯想也不想，“两碗红油抄手。”
“别！”苏远一下打断了刘闯，“一碗抄手，一碗米饭，再点个青菜汤。”
“好嘞，菜马上来！”
苏远不吃辣、不喝酒…眼睛不好，这些刺激类的事物，几乎从小就没沾过，菜里放一点辣椒，他都会觉得受不了。
一上火就会头疼，严重时眼睛也会变得更加模糊。
但一顿饭而已，他还是想刘闯能吃得开心些。
菜摆上来，毛血旺里红油厚厚一层，辣子鸡丁在苏远眼里根本就是盘炒辣椒，麻婆豆腐看不到一点豆腐本色，通红通红的沾着辣椒籽。
还没吃，光闻了一下，他就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嗯，这家菜够味啊！”刘闯爱喝酒，对辛辣更是上瘾，几口吃下去，额头冒汗，舌尖酥酥麻麻，那叫个爽。“苏子，你怎么不吃？辣子鸡做得不错。”
“嗯。”苏远翻出块鸡肉，放嘴里嚼两下，险些没喷出火来，连忙喝了两口汤。
刘闯倒是吃得高兴，也不抬头看人，闷着脑袋，吃完一碗抄手，又要了一大碗米饭。一顿风卷残云后才发现，苏远几乎是就着蔬菜汤，把面前那碗白米饭吃完的。
“你不吃辣？”后知后觉。
“吃。。得少，你吃饱没？”苏远迅速把问题丢了回去。
“嗯。”刘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你不吃辣怎么不早说，我们换一家就好。”
“进门时没看啊？川菜馆。”苏远笑了下，起身去付钱。
刘闯出门时特意扬起头看了看牌匾，“川味小…不认识。”
“走吧，就在前面，我们走着过去。”
“苏子，你没吃饱吧？”
“饱了，我这么大人，饿不着自己，别…”别担心…他没说出口，“别在意。”
“嘿，我倒是吃得挺爽。”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是满足的。
服装店很大，可以量体裁衣，也有些已经做好的，布料层层叠叠摆满了三个货架。
“扯料子？还是买现成的西装？”
“西装。”苏远随手在货架上翻了翻，“麻烦老板找件合他身的。”
刘闯抬手摸了摸布料，厚实，重重的，看着标板流直，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这位军爷穿件深蓝细条纹的吧。”老板拿出一件，在刘闯身上比了比。
苏远一扬头，“去试试。”
他也翻了翻货架，平时穿什么尺码自己知道，随意找了件黑色的也拿到后面去试。
关在试衣间，苏远便听到刘闯的喊叫声音。
“我去！你怎么不去打劫啊？这么贵？！换一套换一套！”
他本想出去看看，可怎奈自己刚把一身衣服脱光，没办法，只能先换好拿进来的西装。
苏远匆匆忙忙穿好，便推门走了出来，低头扎领带。他怕刘闯一会又跑出来大喊老板打劫，把换好的衣服脱下来。
试衣间的门开了，苏远抬起头，正前方是一面大镜子，能照下两个人。
只见刘闯也穿了一身黑西装，衬衫领口是一枚深蓝色的领结。
抬起眼，两人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面前的穿衣镜内，相同的款式，相同的颜色，连领带和领结都是相配的深蓝色…
一刹那，苏远有些僵住…刘闯也是一脸愕然。
两人都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撞了衫，但…刘闯心里有点别扭，怎么自己戴着个娘们唧唧的蝴蝶结呢？
苏远忍不住多看两眼，可他不敢向前，只是不远不近的站在刘闯身后，细细端详着镜子里两个人影。
好般配…这是从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老板！”刘闯扯了下领结，“你干嘛把姑娘带头上的东西让我带脖子上？我也要他那样的。还有，我不喜欢黑色。”
苏远眨眨眼，睫羽微微垂了下去…多少有点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