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方面行动倒是挺快,第二天半上午便派来两个人。车被拦在营地外面,楚良也没打算请他们进来,索性带着良值出去。
来的两个日本士兵把车停在离大门挺远的位置,少说有五六百米,楚良以为是门口岗哨让他们停远些,倒也没在意,带着良值走了出去。
七八月正是夏季大热的时候,路边一株杨树煞有心肝的遮去毒辣的日头。
“你们…想怎么处理这事啊?”在自家地界上,楚良半点没客气,开门见山问道。
两名日本兵模样也不友善,“哼啊”“哈”的说了一大串,楚良半个字没听懂。
良值拽了下他的衣袖,“他们说,有些事情要单独和我谈,如果方便的话,要我到另一边说话。”
“真麻烦,反正我也听不懂,在哪说不一样?”楚良抱着膀子,横眼瞪着日本兵。
良值解释一番,但对方没有退步的意思,坚持要和他单独谈话。
“没事的,他们应该不会怎么样。毕竟我不是士兵,不如就让我和他们说几句,说明白就好。”
楚良盯着二人看了半天,又扭头看看门口的岗哨,“别走远,如果问你一些敏感问题,你就说不知道。”
良值点头答应,三人便向车子边走了过去,楚良则蹲在树下一个人乘凉。
“你在这里关了多久?”官衔看着高些的日本兵开口问道。
“三个月左右。”
两人把良值堵在车门边上,表情肃穆,“身为大日本天皇子民,你应该知道怎么样才算为国效力!”
良值皱了皱眉,勉强点点头。
“这个营地的地形图,你能不能画出来?他们一共有多少士兵?火力配备怎么样?”
“这些…我都不知道…”良值抬眼看着两名日本兵,“我刚到这就被他们关在屋子里,外面什么情况一概不知…”
日本兵眉目一冷,“想好了再回答!”
这哪里是什么谈话?倒有些像审问。
问题一个接一个,他们哪里是把良值当做百姓,分明划到间谍的行列里。
多少人?
部队番号是什么?
营以上官衔的人都叫什么名字?
军火库在什么位置?
重型武器有哪些?
……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什么都对我保密…”良值被问得瑟瑟发抖,这些他根本一窍不通。
“小鬼,你最好想清楚了!你们报社已经被取缔,社长因为动摇军心早就被枪毙了!”
良值瞪大眼睛,“什么…”
“你要认清局势,如果能提供些有价值的消息,我们可以考虑减轻对你的判决!”日本兵横眉立目,“如果你是这样的态度…”
“社长…那其他人呢?奈美…春树…”良值不敢相信,社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两个儿子全部死在了战场上…
日本兵拽住良值衣领,“同罪!一起被枪毙!你也有罪!”
“不…他们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枪毙?!”
“动摇军心!这就是死罪!”丑恶的嘴脸变得愈发狰狞,“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否则,你也难逃死罪!”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良值满面惶恐,本以为是简单的交涉,哪成想自己早就被定了罪…
“喂!”楚良见几个人似乎动起手来,便一边大喊着,一边向车子方向走过来。
日本兵更加急促,“说!否则…我就杀了你!”
冰凉的枪隔着层衣布抵在腰上,良值瞪大双眼,不断摇着头,“我…我不知道…真的…我父亲、哥哥都是为国捐躯…对待殉职家属不该是这样!”
“说?不说?!”
“不…我真的不知道…我…”
“八嘎!”日本兵咬着牙,目眦欲裂。
“嘭”
楚良怔了下,两个人高大的身影将良值挡得严严实实。
是枪声,没错的…哪里来的枪声?
良值低下头,鲜红瞬间染湿衬衫的衣角,什么东西火辣辣的穿过身体?
……
八月的太阳好耀眼…晃得人头晕目眩…
“良值!!!”
这声呼喊是从哪飘来的?身子怎么觉得这么重?天不是亮得吗?怎么就…黑了…?
两名日本兵丢下良值,迅速蹿到车上,对着楚良连开两枪。
楚良忙趴倒在地,“来人!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接二连三又是几声枪响,打得楚良根本起不来身。门口守卫见情势不对,瞄准飞奔而去的汽车连开数枪。
“追!把这两个狗日的给我杀了!!!”楚良疯了般起身,奔着良值跑去。
鲜红的血液流淌在身下的黄土地上,绿草挺着叶尖还在迎风摇摆,赤红成了它们的养料,一株株贪婪的吮。吸着…
“良值…”楚良将他抱在怀里,惨白的脸…鲜红的衣…
“不…不…”他用力住伤口,鲜血滚烫似乎在灼烧,刺得手都在颤抖。“会没事的…我抱你去医务室…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营地里迅速派出两个分队,沿着日本兵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而楚良则逆着人流,怀里抱着良值一路狂奔。
老天爷啊,你是在惩罚我吗?如果是…请对他手下留情!一切由我来扛…
泪水模糊了视线,血液顺着手臂似一道温热的溪流,根本止不住源头。
“我…”良值的头靠在楚良肩膀上,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别说话,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楚良紧紧抱着他,好怕一松手,人便没了。
“好疼…”良值眼前是黑的,但他能感觉到楚良的温度。
“别怕,一会就好了。”脚步不敢有半点停歇,为什么医务室那么远?为什么自己跑得这么慢?
“我…还想你…你能做我的…家人…”
“嗯!一定的!我是你的家人!从今以后都是!”肺像是要跑炸了,人已经急疯了,心早就慌乱到跳如骤鼓。
良值笑了,笑得很满足。自己最初便把楚良的照片放在家人相册里,果然没放错啊,他也成了自己的家人。“家人…”
“对!家人!”
头从肩膀滑落…八月的艳阳照在他脸上,笑得那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