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慢慢走着，冰冷的空气窜进鼻腔，穿透衣衫。刘闯觉得从里到外，透心凉。
“苏子，我什么样我知道，他们说的也没错……我只是……”
“只是觉得心里不好受而已。”苏远接住刘闯的话继续说，“你明白，他们每个人说的都对，可有些事，自己真的没办法左右。你也不想成为他们口中说的那个样子，可是却没办法改变。当面对所有人的嘲讽，面对一帮人的冷漠，会觉得很无助，很委屈，又无能为力。”
刘闯有些震惊，他打小没读过书，所以有时候很难表达出自己心中感受。可苏远却能真真切切把他心中所想完全说了出来，“苏子，你怎么知道？”
苏远抿唇对他微微笑了下，“我都说了，我体会过你的感受。”
“不……不可能吧？”刘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是个什么都近乎完美的人，怎么会被别人冷嘲热讽？
“我真经历过。”苏远一直不愿想起那段往事，早已在心底挖了个深深的坑，悄悄藏进去，又填起厚厚的土。他想这样永远藏着，永远都不被外人知晓。
这样，那种冰寒彻骨，那种被所有人隔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便永远不会再有。
“那……别人说你什么？”刘闯看苏远一直不说话，“当然，你要不想提就算了。”
风将呼出的雾气吹散，水雾挂在苏远睫毛上，凝成淡淡的白霜，忽闪着，在昏黄的路灯下晶莹。
刘闯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苏远将睫毛垂下，遮住神色复杂的眸子，刚走过一盏路灯，他此时整个人隐在夜幕的黑暗里，“他们说我……变态……”这几个字好轻，像徐徐飘落的雪，吹进刘闯耳朵里。
可有的人就是神经大条，他察觉不到苏远说出这些需要下多大的勇气，只是随口问道“嗯？为什么？”
苏远将头埋低，他一向都是那么高傲，唯有提到这件事，会让人觉得卑微到尘埃里，而这些卑微，全是那三年硬生生折磨出来的。
“因为……我喜欢……男人……”
“啥？！”刘闯觉得自己耳朵可能失聪了！
苏远动了动唇，但那句话却再没勇气说出口。
喜欢男人？！“我…”刘闯忙把后面那个字憋了回去，但心里却像炸了颗雷，“轰”得一声。
我擦！！！擦擦擦擦擦擦擦！
靠！
苏远TM 的喜欢男人？！
我去！！！
不可能吧……
刘闯整个人惊得五官都不受控制，下巴像脱了臼，半天合不上嘴。即便他极力掩饰自己的震惊，但也能清楚感觉到，他恨不得连呼吸都变得不对了，连瞳孔都颤抖着收缩，连步子都迈不出去！
他怎么会喜欢男人？
他这样一个什么都近乎完美的人，怎么会喜欢男人？！
苏远清楚看到刘闯的反应，刘闯已经自觉或不自觉……走得离自己很远。
街道本就不宽，刚刚两人几乎是肩并肩，而现在，都能开过一辆车去。
“苏子，你真喜欢男的啊？”在一阵头晕目眩的震惊后，刘闯还是不敢相信，怯生生问了一句。
“嗯。”苏远也没什么心思再说别的，缓缓扭下手腕，冻得左臂疼。
刘闯还在脚下没根的飘着，他回忆起自己以前也曾对苏远说过一样的话，“恶心”。
啧，怎么能在他面前这么说呢？
刘闯转头心虚的看了过去，正瞧见苏远捂了下胳膊，便两步跑上前，“是不是疼了？”一扬手把自己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搭在苏远肩上。
又那么自然的拉起他的左手，来回揉搓着他的胳膊，“冷了就快上车吧。”
难道……刘闯没那么想？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已经把性取向和他说了，现在这样拉着手……实在有些太过暧昧。
苏远把手抽了回来，“谢谢，我没事。”
“苏子……你……你是不在生我的气啊？”
苏远：“？？？”
这下换他茫然了。
“我那次……说恶心……是说柳月青，我真不知道你也……”刘闯低着头，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这事放你身上，真的一点也不恶心。你别往心里去，就当……就当我以前是放屁！”
苏远笑了下，原来他是因为怕自己误会，才一晃神跑到那么远。“小闯，我说这事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你真的没法改变，就像你以前是土匪，就像……我的取向……”
夜色里，苏远的模样很朦胧，看不出表情，看不清他眼里装着什么。唯有他的声音，在凉薄的空气中，缓缓漫开。
“别人会对你质疑，会对你恶语相向，更有甚者会大打出手，触及你的底线。”苏远扭过头，暖暖一个笑意，“但做好你自己，会收获很多。就像我，即便被孤立，但也要想尽办法将一切做到最好。”
“也正因为有闪光点，那些曾经的谩骂渐渐淡了，那些鄙夷也渐渐只变成疏远，甚至变成背后默默的羡慕。”
“小闯，就算所有人都在质疑你，也要去做你认为对的事。要用另外一种光，点亮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陷在其中，无法自拔。”
刘闯抬起头，目光还有些恍惚。今天本来是因为别人戳了他的痛处郁闷，结果没想到却被苏远惊了一下，反倒觉得自己的事轻飘飘的，没什么所谓。
苏远点了支烟，那些过往不被翻起还好，可若动了尘封的土，便会被回忆发了疯般追赶。指间火星忽闪一下，骤然明亮，又黯淡下去。
刘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一定是不好的，因为苏远眼中失了一抹光彩。“你的事…我不会对别人说…”
“嗯…谢谢…”
“不，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苏远沉默了好久，两个人就那么走着，直到马路尽头，没了路灯，一片漆黑。
“我说的意思，你懂吧？”
刘闯眨了眨眼，“大概懂了，努力去做对的。”
“无法选择的事情不必过多纠结，强大你自己，用实力让那些曾经质疑你的人…闭嘴。”
刘闯点点头，他这才隐约明白，苏远头上一道道光圈，都藏着背后不为人知的努力和付出。他也曾在泥潭里挣扎过，痛苦过，甚至彷徨过，可后来他变成了军校第一，变成全军最年轻的团长。
但自己呢？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