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闯没说话，只是哼笑一声，掸了掸身上的水珠。
骂声更欢了，看热闹的人也更多。
土匪，你就是个土匪，扒不下那层皮…
这是他心底的疤，抹不去的疤。也是他丢不掉的过往，无论怎么向前跑，刚见到些光，总会有人立刻提醒，你逃不掉的，那是你的影子。
肮脏、不堪、鄙陋…这就是人们眼里的他！
是个从骨子里就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人！
“哼…”那人擦了擦手背溅上的红酒汁，“还什么最年轻的团长，我看就是只毛还没长齐的黄嘴鸭！什么人都敢收，绝对脑子有病！”
“哦，那个苏远啊？早不就说他有神经病吗？！”
“你TM敢再说一句试试！！！”刘闯可以忍受这些人的谩骂，他是那样，他受着。但绝对不允许有人说苏远，更不能因为他，扯上苏远！
“凶什么凶？土匪是不是都这德行？”他转头和周围的人一起笑着，肆无忌惮！“苏远就TM一傻。逼！”
一拳猛砸了过去，血点飘到刘闯脸上。
那人吃了痛，“哎呦”一声惨叫。“看！土匪打人啦！”
“怎么回事？！”苏远拨开人群，刘闯正满面怒火捏着拳头，目光厉得像把刀子，不断大口喘粗气。
“呸！”惹事的吐出一口血，“苏远？这就是你带出的兵！狗屁不如！”
大家还在你一嘴我一嘴的喋喋不休，苏远听出大概意思，将刘闯护在身后，“英雄不问出处，这位同僚，他好歹是拿了嘉奖令的人，你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不妨说出来，让大家涨涨见识！”
那人吃了个瘪，张牙舞爪的一般都不会是太厉害的角色。
“他不如？他努力的时候你没看到过！凭什么因为以前的事而否定以后？”苏远声音并不高，甚至很平缓，但他捏着刘闯的手却是紧紧的，带着些许颤抖。
“我收编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们来指指点点！土匪又怎样？土匪出身的名将古今多得是。而你，即便出身高贵又怎样？不过是满嘴低俗，没有眼界的人！”
“哈，不愧是高材生，什么话都能让你说全了！”那人抹了下嘴角的血，“我看他就是泥窝里爬出来的狗东西！”
“你说什么？”苏远一口气噎在胸口，侧目瞪着他。
“怎么回事？”陈子斌嘴里叼着根烟，从人群外走进来，“出去买盒烟，怎么还吵起来了？”
他一看刘闯满身狼狈，对面的徐浩满脸是血，而苏远，正用他那锐得似要刺穿对方的眼神，死死盯着徐浩。
大事不妙…
“唉唉唉，都是兄弟，没什么过不了的啊！”这次舞会是陈子斌带头张罗的，他自然最为紧张。
苏远的脾气，能忍，但是也暴躁，他不反抗则已，若真的惹怒动起手来，对方一定吃亏，到时候谁都下不来台。
徐浩这人口碑不算太好，隶属西南军区，仗着自己老子爹是军区副参谋长，一惯横行霸道。本事没多大，但是哪有热闹往哪奔，和东北军最是不对付。
“快带徐公子去处理下伤口。”陈子斌连忙叫几个人把徐浩硬拉了下去。
人渐渐散了，苏远脸色依旧不好看。
“那个…”陈子斌搓搓手，“这…”
“我们先走了。”说着，抓起刘闯便要走，刚迈出一步，又转头说道，“抽空去我那。”
“啊，好…”陈子斌挺尴尬，怎么也没想到徐浩会是这么个挑事的主，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他来。
出了大厅，刘闯向后抽了下自己的手，苏远这才觉得不妥，忙把他松开。
饭店外，刘小宝正和一旁拉黄包车的壮汉聊天，见刘闯崭新的衣服上一片紫红，顿时眼睛瞪了起来，“怎么搞得？里面有人闹事？咋不出来叫我呢？谁呀？我去帮你们收拾他！”
“闭嘴！”苏远一皱眉，刚刚的火气还没消，这又跑出来个浇油的。
刘闯打苏远出来后一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他认为所有错都是他一个人犯的，而且还牵连上了苏远。
方才大厅里人们每一句话，还有他们那疏离的眼神，都让刘闯不断怀疑自己……对，他们说的对，自己就是那样的……没有错！
“你们先回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初春刚至，夜里依旧冷得像冬天一样，张开嘴便能呼出一团白雾。
“你就穿那么点衣服，别耍飘。”刘小宝拉开副驾车门，“没多大事，别往心里去。这离咱们营地好几十公里呢，你走不回去。”
“我自己想办法，你们先走吧。”说完，转身便走。
“唉？”刘小宝急忙跑上车，把车发动着了，才发现苏远也已经走了。“这俩人到底怎么了？”他只好缓缓开上车，跟在他们身后。
“很在意他们说得那些？”苏远轻声刘闯身边。
“对不起啊，苏子。都因为我，把你也扯上了。”刘闯挺恨自己的，什么能耐没有，惹事倒是把好手。先把苏远弄伤了，又让他几次破费，现在连名声都毁了。
他对自己真的好，可自己却这样……三番四次的毁他……
要是不是土匪，那该多好啊。
刘闯突然觉得那么无力，他真的没办法去选择过往。他也真的一直在努力，可那些拖泥带水的老相识会缠着他，只要知道他身份的人便会耻笑他。
土匪，就像扎进肉里的刺，带着弯钩，根本拔不出来。
“小闯，别想那么多。”苏远看刘闯根本打不起精神，便缓缓呼出口气，“其实你的感受，我懂。”
刘闯牵动下嘴角，仰头看着夜空繁星忽明忽暗，“苏子，你爹是教授，你从小便看书识字，接受教育。你是最年轻的团长，名字上带着那么多光环。而我……你永远不会懂，不被人理解，被人疏远、憎恶是什么感觉……”
“我真的懂，也深深体会过，整整三年。”
刘闯转过头看着他，他的眸子如夜星闪烁，而深藏眼底的，却是不易让人察觉的些许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