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的情况不大好，一直发烧，烧成了肺炎，胳膊上的伤口也没见愈合，而是外翻着红肿。军医说有感染迹象，再没有消炎药，情况会继续恶化。
三天了，刘闯觉得他从没承受过这么大的心理压力。看着苏远躺在那，感觉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受。
他是一路烧杀抢掠长到大的，按说早应练成副铁石心肠，可他却偏偏是多愁善感柔肠百转。就连八叔几次三番想弄死他，到头来，也依旧念着八叔的好。
更何况是对苏远呢…
前几天刘闯去了趟黑市，现在整个黑市上都没有消炎药。跟以往那些有联络的暗商都打了遍招呼，告诉他们如果搞到消炎药，不管多少钱，先联系他。
可是等了几天，黑市上一点消息也没有。团里也联系了上级部队，但赶巧，消炎药紧缺，近期无法调配……
刘闯坐在苏远床前，抓耳挠腮，那痛苦的模样，像犯了陈年老便秘似的。
“咳咳…”苏远咳了几声，“你要是大号可不能去我卫生间…我心脏…”
刘闯想死的心都有，苏远却整出这么一句…“哥…”他苦着脸，“疼吗？”
苏远笑了笑，“疼啊，不疼那还是人吗？”没消炎，胳膊一直肿着，骨头像时时被钝铁挫似的，从手指尖窜着筋儿的疼到太阳穴。
疼，真疼，疼得他有时候都发晕。
刘闯的脸拉得像条蔫苦瓜，“去痛片没了……要不……你实在疼得难受就打我一顿？”
“打你一顿解疼啊？”苏远扭了下身子，“我有打你的劲，还不如攒起来，去趟厕所呢。”
“你想上厕所？”刘闯立刻站起来，他太想为苏远做点什么了，哪怕是些小事，“大的小的？用夜壶还是这个漏洞的椅子？”
苏远忙摆摆手，“我就是打个比方，什么也不想。”
刘闯挺失落的，屁股刚挨到凳子，又一下站了起来，“要不你想点什么吧，喝水？吃水果？或者别的啥事？”
苏远半掩着嘴，咳得肩膀一下下抖动。
刘闯上前来探探身，把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转身左右瞧了瞧，又把目光定在苏远身上。
苏远看他那坐立不安的模样，好像不给他找点事做，屁股后面就像点着引线似的，随时都会炸，“那你帮我削个苹果吧。”
“好！”
这边的苹果比苏远家乡那边的好吃，脆，水分多，而且特别甜。整个漫长的冬季，苹果几乎是唯一能吃到的水果，恰好苏远也很喜欢。
刘闯没伺候过人，以前自己吃苹果都是在衣服上蹭两下，直接咬着吃。削皮这事，也只对土豆做过……
所以坐在苏远面前时，他努力把削土豆的本领表现好。
一刀下去，向外一挑，一大块果皮差点飞苏远脸上。
苏远摇了摇头，“你可悠着点…别把刀扔了…”
“嘿嘿”刘闯被他逗笑，“放心。”
一个苹果削完，和狗啃的差不多。
刘闯手上连汤带水，笑出一口小白牙，“好了，你快吃吧。”
苏远接过来，盯着看了好一会，有的地方已经氧化变黑……怎么看，怎么下不去嘴。
刘闯满眼期待的瞧着，那模样都快蹦出小星星了。
苏远看他那期盼的小眼神，只好克服重重心理阻碍，把心一横，咬了一小口……
嚯……都带着咸味的……
“你要喜欢吃，我就多给你削几个。”
苏远连忙摇头，一口否认道，“我不喜欢吃苹果。”
苍天呀，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刘闯的笑容没变，听他说不吃了，便低头看了看，“那个……弄一手汤，我去洗下。”
卫生间的台子上放着一块香皂，刘闯用水冲了冲手，鬼使神差的又将香皂拿起来蹭了蹭。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和苏远身上的一样，闻起来感觉很干净，很舒服。
墙上挂着一块白毛巾，看着软软的。刘闯小心拿了起来，不敢用力擦手，只是轻轻沾几下，又在鼻子上蹭了蹭，顿时觉得自己被这好闻的味道包围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消炎药，他靠在墙上。这几天苏远一直在喝中药维持，时好时坏的，不知道啥时候才是个头？
他正郁闷着，门口传来“呲呲呲”几声，刘闯一扭头，李同尘站在走廊里，正用力向他挥手。
他急忙跑了出去，“暗商那边有信了？”
“嗯，说是搞到了三瓶盘尼西林，还有点别的。”李同尘吸了下鼻子，“但狮子大开口啊，要这个数。”他说着比了个八。
刘闯瞪着眼，“八……八十啊？”
“嗯！”李同尘狠狠点了几下头。
现在刘闯一年的军饷是十六块银元，八十……的确够黑的，好在以前在南山上有点积蓄。“行，你到外面等我会，我去和他说一声，拿上钱咱赶快去黑市走一趟。”
刘闯再进屋时，苏远已经把苹果吃了一半。
“我出去一下，你先睡一觉，休息会。”
苏远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帮我把外面的文件拿进来吧，我没事看看。”
“不行。”刘闯直接把被子拽到了苏远脖子下，“歇着，病人得有点病人样啊，你一会就又烧迷糊了，看什么文件？”
苏远：“……”
他嘿嘿笑了两声，藏不住心里那股子兴奋劲。
回去换了衣服拿上钱，立刻便走出门去。
今天外面特别冷，老北风一吹，刘闯的貉子毛都挡不住。他和李同尘悄悄跑到了新城的黑市，天儿冷，连这地方都变得萧条了。
联系李同尘的是个胖子，大家都叫他熊爷。隔着老远，刘闯便看到熊爷蹲在墙根底下，也就他那一身肥膘能抵住这种死冷的天。
“东西呢？”刘闯开门见山。
熊爷从怀里掏出三个小药瓶，还有四支玻璃瓶十来片散药片，“消炎药、退烧药都是针剂，剩下这些是去痛片、退烧药和青霉素片。八十银元，我是看你的面子。”
“行吧。”刘闯也痛快，掏出钱塞到他手里。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刘闯拿上药，只想立刻跑回去，全给苏远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