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苏远整个人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柳月青以往的模样,笑着的、唱戏的、妩媚的、撒泼的…
但只要一闭上眼,便是他双手被绑在床头,嘴里塞着破布,满脸泪水,垂死挣扎的痛苦模样…
他虽是个戏子,举手投足也尽显阴柔,但面对仇敌,该有的铮铮铁骨却不比任何人少,甚至那份恨与抗争比所有人都要强烈。
否则…若他顺从些,也许…不会死吧…
苏远眼角微微有些潮热,真正该说愧疚的人是自己才对…把他引上这条不归路的人,也是自己…
倏然,满身伤痕的柳月青怒瞪起双眼,摇着头用力挣扎,那眼神似乎在向苏远求救,又似乎是在质问…你不是说过,会保我安全无恙吗?你不是承诺过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
柳月青流着泪,无比痛苦却发不出声响,身子被撞得像要散了架般,目光满怀怒意,却又那么无奈……
苏远猛地惊醒,车子还在摇摇晃晃向前走,外面已经大亮。
但自己眼前没有柳月青……也没有质问的眼神……
刘闯单手撑着下巴,望向车窗外出神。
前几天柳月青还说过要来找苏远的,结果却被搅黄了……自己以前还说过他熬的鸡汤难喝……还嫌弃他恶心……还……
刘闯啊刘闯!你TM可真不是个东西!
想当年第一次见到柳月青时,也曾感叹他惊为天人,也曾被他的曲子迷得神魂颠倒,也曾为他一掷千金。
后来怎么就变了?
愧疚、亏欠、懊恼、后悔……
刘闯悄悄看了苏远一眼,想必苏子心里应该更难过吧?
回到营地,苏远便开始忙碌,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这件事应该怎样解决。如果能够查实为日军所为,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容易很多,以此为理由宣战也不是不可。
陈主任那边很快便有了消息,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日本领事馆来电,说昨晚闹事的人已经全部来自首,有三名日本学生,六名战地记者,均为日本公民,经核实无日军人员。
苏远握着电话,半晌发不出声来,他用力捏着话筒,这明摆着是提前预谋好的!
日军很会钻空子,找一帮所谓的日本公民,进行这样一场惨无人道的杀戮,然后遣送回国,什么都像没发生一样。
“麻烦你了陈主任,我知道了。”苏远挂断电话,抄起办公桌上的会议本狠狠丢在门上,“咚”一声,本子被摔得散了花,稿纸飞得满地都是。
无处可发的愤怒,几乎要把苏远憋炸锅。干吃哑巴亏……三十多条人命就这样不痛不痒的没了!无处说理!没人能管!
苏远双手撑着桌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眼中布满血丝。
这件事绝对不能就此作罢!日军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刘闯一直站在苏远门外,听到里面的响动便知道事情可能不好,等了好一阵子,他才转身敲敲门。
屋子里有气无力应了声“进”,刘闯扭动把手,刚走进去,只见满地都是散了页的稿纸,而苏远则仰头摊坐在椅子上,像没有神思的木偶。
“事情……不大好?”刘闯小心翼翼问道,他还是第一次见苏远这般丧气。
“嗯……”他摘下眼镜,闭眼捏着眉心。
“这帮狗日的……”刘闯恨得直咬牙,“别让我再看到那个什么狗屁少佐!再见到他,我非亲手杀了他不可!”
苏远没说话,他已经够心烦意乱了。
“苏子,有什么办法吗?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刘闯想了想,“要不你给我些炸药,我去把狗日的军火库炸了!”
“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苏远坐起身,若有所思。
刘闯低着头,军火库在日军大营正中间,想靠近要至少经过三道关卡,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巡逻兵,自然没那么简单。
“日军在安成山脚下有一片训练基地。”苏远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道,“安成山是附近猎户狩猎的地方,早前传出过几起猎户被弹药炸伤的事情,那时候我们团还没来,事情便也不了了之了……”
苏远手里捏着眼镜,眉头轻锁,“不如以此为理由,把日军从安成山赶出去……若他们不配合……便直接开战!”
“好!还是你有办法!”刘闯心中压抑的阴霾,似乎一下见到光亮。
苏远戴上眼镜,“此事非同小可,我还要向上级汇报下情况,毕竟现在以我们团的实力,想要和日军一个旅抗衡太过吃力。”
刚收编的新兵占了三分之一,大多数都没实战经验,两军人数悬殊也很大。若只是因为出一时之气而盲目开战,人员折损,弹药消耗,太过得不偿失。
若能够因此事把日军从安成山赶出去,下一步再赶出新城……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想到这,苏远立刻来了精神,“刘闯,把最近收编的士兵全部集中起来,会用枪,有过狩猎或地方武装经验的挑选出来,登记造册。”
“是!”刘闯得了命令便急忙跑去落实。
苏远则将昨晚发生的事对上级领导一五一十汇报清楚,又把自己的想法和当前困难阐述一遍,希望军中能给予合理支持。
还不到中午,柳月青惨死的新闻便在新城及各大媒体上发布,有的报纸甚至将他死时的照片公之于众。
人们一片哗然,不仅仅因为一个名角惨死,更因日本人惨无人道的手段而唏嘘不已。
奉天指挥部也得到了消息,经过一番商讨,给苏远回话说,东北军会尽全力支持此次安成山行动,会给予空军支持,并调遣临近旅团兵力。
张军长直接把电话抢了过来,“苏远,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利用民众的爱国热情,利用战士们的一腔怒火,一鼓作气,打场漂亮仗。希望你能够借时事,成大事!”
“是,张军长。”
“对了,我听说……那位去世的柳先生是你至交好友,也是因为帮我军完成任务才会去世的。”
苏远叹了口气,“是的,上一次……暗中调查日军火力。”
“嗯,该补偿就要好好补偿,他的家人也是我们的家人。抚恤金多给些,到时候找你们旅长特批。”
苏远沉默了几秒钟,“张军长……他的家人都已被日军……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