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闯一路都在品着苏远刚刚的话,那句话不仅是他对八叔的态度,甚至囊括了他过往的人生。纵然黑暗,纵然不堪回首,但却依旧让自己在这乱世下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就像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留着那个纹身,以前刘闯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留着一个让人看到就会勾起种种不好回忆的东西。
今天,苏远给了他答案。
因为过往即便再痛苦,都是丢不弃的痕迹,而且还要感谢它,让自己成长。如果没有那个耗子洞,估计他早已死在街头,连把骨头都剩不下。所以,便要将痛苦和感恩统统埋在心里。
两人回到军营时已经是夜里十点。苏远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刘闯额角那道疤痕,耳边反复回放着他说的那些话。
刘闯这个人很特别,身上有与生俱来的匪气,又有藏匿于心底的柔软,还带着长期谨小慎微的敏感。他渴望改变,渴望撕掉不好的标签,但却不会将过往全盘否定。很感性,又很理性,很清楚自己该记住什么,摒弃什么。
这样的人,不读书真是可惜了。
隔着一堵墙,刘闯躺在床上活像铁板上的烤鱼,来回翻得床都要散架子了。“今天苏远到底是为啥不开心啊?”他到现在才想起来,从常韵楼出来后,苏远那一反常态的表现。
“我可真是个大老粗,本来是问他怎么了,反倒让他把我安排明白了。”刘闯索性坐起身来。
对面的窗子投进一缕月光,清冷却明亮。
“不是被柳月青吓着了……难不成是因为我说错了话?”他撑着下巴开始努力回忆,“我都说啥了啊?”
“我就说柳月青变态,但跟他有啥关系啊?”刘闯又琢磨了好一会,再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他一头扎到床上,“有病啊,琢磨姓苏的琢磨到这会!我肯定是抽风了!睡觉!”
第二天,苏远忙得不可开交,积压了几天的公文,足够他处里一阵。
刘闯吃早饭时就发现苏远不在,隐约听刘小宝说,苏团长一早五点多就去了办公室。他悄悄在口袋里装了两枚鸡蛋,想着一会给苏远送过去,顺便和他说说话。
到了办公楼里,苏远的门半开着,刘闯敲了一声,便推门走了进去。一抬眼,苏启明也在。他尴尬的笑了下,“那个……启明,来找你哥哥啊?”
苏启明看到刘闯,急忙转过身,小嘴一撇,不大高兴的样子。
苏远看了看两个人,“启明,你先回去吧,哥这还有点事。”
“哦……”苏启明头也不抬,躲瘟神似的从刘闯面前跑开了。
“改天我得找你弟弟聊聊。”刘闯向外张望一眼,回过头却看到苏远桌上放着馒头、粥、咸菜。看来是苏启明送来的,他忙用手遮在衣服口袋处,自己还真是瞎操心。
“找我有事?”苏远抬起头。
“也……没啥事……”刘闯在苏远屋子里走了一圈,然后坐在他对面。“就是吧……”
“报告!”刘小宝拿着一摞文件,在门口敬了个礼,顺带瞪了刘闯一眼。
刘闯急忙起身,“你们先聊正事,我不着急,一会再说。”
其实,刘小宝本来可以等刘闯说完话再进来打报告的,但他看到刘闯和他们四营那些土匪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远也明白他们是怎么回事,便让刘闯先坐在沙发上等他一下。刘闯起身时,苏远看到他口袋里鼓鼓的两个圆球……心里一笑,这个家伙,还挺有趣。
刘小宝翻开记事本,一条条念了起来,“上级通知,本月底前必须将夏季军服尺码上报。”
苏远:“这个事交给梁政委。”
“军资库传回消息,送去编码的枪支大约半个月后才可以返回我营,枪支需要向上级备案,所以时间才会这么长,李厂长望团长稍安勿躁。”
苏远:“回电说苏某收到,劳烦李厂长费心。”
“指挥部来电,询问我军《实战型步炮组合式进攻方案》的编制进程,还问团长何时可以进行参模。”
苏远微微皱眉,“进攻方案初稿我已草拟完毕,但是一团刚刚在大通乡安顿下来,这种组合式进攻还需要士兵们操练与配合,初步计划一个月后可进行观摩。”
“新城政府昨日来电,说副市长赵伟先生今日下午会到营地来慰问士兵,还想私下见您一面。”
苏远点了点头,“这事是我先找的他,下午记得提前联系赵副市长,我们到省道上迎接一下。”
“是团长。”
刘闯坐在边上,光听着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苏远每天都有这么多事吗?而且他一边听刘小宝汇报,一边还不断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苏远认真工作的样子和他昨天的模样完全不同,一丝不苟而且特别严肃,一丁点看不出他会是那种私下跟你玩点冷幽默的人。
刘小宝像机关枪似的,大事小事,没断气说了一个钟头,说得刘闯都想抬屁股走人了。
“苏团长。”刘小宝将笔记本合了起来,“我这边这几天的工作都已经向您汇报完毕,您看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苏远放下笔,“没有了,你先把刚刚我说的几件事去落实一下。”
“是。”刘小宝敬了个礼,鸟都没鸟刘闯一下,转身便走了出去。
刘闯现在就差横躺在沙发上了,看到刘小宝终于走了,这才跳着站起身。
苏远左手撑着下巴,微微侧头,“你口袋里装的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