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良眨了几下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好久没翻起过往事，时隔几年后，再想起冉宇，依旧满心愧疚…
那年冉宇攒下了五十银元，楚良手里也有些钱，两人一起盘算着，也许到年底就能离开燕春楼了。
“今年过年，阿良，我给你包饺子。”冉宇说这句话时，眼尾弯弯，“到时，我去做你的压寨夫人。”
“好啊，那我用不用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去？”
“哈哈，不用，我自己提着行李走过去就行。”冉宇在床上仰面躺下，困在燕春楼的日子总算快要结束了…“阿良，能遇到你，真好。”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楚良在外面并不检点，甚至燕春楼里都有几个相好的。但冉宇并不在意，他觉得毕竟自己是这样的身份，没什么权利去要求楚良如何。
只要自己真心待的人，也能留下真心给自己，那便别无所求。
可是…年少总会轻狂，年少总会铸错…年少…也不过是个借口…
眼看到了年根底下，楚良说已经攒够一百二十银元。冉宇期盼着，他做梦都想脱离这个鬼地方，带着弟弟念生，找个安稳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形形色色的地方总会弄出些新花样。年底了，大家手里都有些钱，各大场子都会趁此时大捞一笔。
月升楼也是新城数一数二的烟花地，自然楚良会经常出没。但自打认识冉宇后，便很少再去光顾。最近月升楼弄来一批俄罗斯姑娘，据说有一位肤白貌美，模样漂亮得像画报，今晚价高者得。
楚良本就是听听图一乐，哪曾想一帮狐朋狗友拉扯着让他一起去月升楼凑热闹。而当那位俄罗斯姑娘出场时，他一下被从未见过的异域美貌冲昏神志。
起拍价格不低，五十银元。楚良被一群人忽悠着，加之自己精虫上脑，竟砸了一百银元在那俄罗斯姑娘身上…
现在再想来，那晚似乎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直到一个月后，楚良从别人口里听说冉宇病了，他才跌跌撞撞跑到燕春楼，迫不得已见了冉宇的面。
大年初一，一早外面都是放鞭炮的，楚良站在冉宇床边，炸得有些心神不宁。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病倒了？”明知故问，可他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给冉宇赎身的钱…被他一晚挥霍精光…
“阿良…我没权利要求你什么…你也没必要对我负责…”冉宇从别的客人那听说，良少一掷千金，买了格罗斯姑娘春宵一度…他知道楚良的家底，更知道这一掷千金…掷出去的是什么…
楚良低着头，愧疚…懊悔…
冉宇自得知这事，便一股急火攻心，病倒在床上。可燕春楼里哪能养病人？年底生意正好，接的客比平时恨不得多出一倍。
而楚良自打和俄罗斯姑娘传出这么段“佳话”，人也失踪一般。一桩桩、一件件…冉宇再也熬不住…眼看着油尽灯枯…
“我…我对不起你…”楚良“噗通”一声跪在冉宇面前，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冉宇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即便到了现在，即便已经成这个样子…他看到眼前的男人，依旧会心疼…“你别这样…我…我不怨你…”他抬起手，但胳膊抖得没一点力气。
“我对不起你，小宇…我错了…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楚良紧紧握着他的手，声泪俱下，“你好好养身体，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赎出来的！一定！”
“良…”冉宇声音弱得似乎只剩下些气息，“帮我照顾好念生…我……我不…不怨你…”
那天下了场很大的雪，冉宇走了…最后是一句我不怨你。
可楚良却从此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他掏出枪，想着要不随冉宇去了，一走了之吧…
但屋子外，张妈妈抓住念生毒打的声音却响彻整个燕春楼。
死者身未寒…生者已难安…
楚良举着枪冲了出去，只见张妈妈拉着念生，手里拿着一根木棒，一边打，一边骂。“没用的东西！买回你哥哥才多久？说死就死了？我养着你俩容易吗？你哥死了！你来替他还！”
“救命啊！”念生一边向前爬，一边哭嚎着…
他那年才十四岁…
“嘭”一声枪响，楚良像失了神志的恶魔…“他哥哥才走！你就这样对念生？！”
“哟，这不是我们小冉宇的好相公吗？！”张妈是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什么事没见过？一枪还不足以把她吓傻，“我们场子有我们场子里的规定！我管自己的人，用不着你个外人来插手！来人啊，把巡逻队叫来，这…有人闹事！”
最后，楚良被巡逻队抓到公安局，牢里面蹲了三天。再回去时，冉宇已经被卷了副破草席，丢在城郊的垃圾场里。
好在看门大爷心地好，没把尸首和垃圾一起烧了…
几年时间匆匆流过，往事如在昨日。
若没有冉宇，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混蛋日子会过到什么时候。而今生最亏欠的、最对不起的，也只有冉宇。
为了能让念生在燕春楼好过些，楚良每月都会给张妈送去几个大子儿，让他只卖艺不卖身。几年下来，虽然赎身慢了些，但日子总归比冉宇好过点。
“今天要见的，是我一位故人的弟弟…”楚良开口对刘闯说道，“早些年的臭名声我是改不了啦，如今…只能尽量弥补。”
刘闯不太知晓楚良的过往，毕竟他到新城不过三四年时间。所以，道上人都说良少风流，情债缠身，他还真没太体会到。
“啥臭名？给我讲讲呗？”
路程才走了一半，楚良慢悠悠开口，把他和冉宇的事说给刘闯听。
刘闯听完，直接骂了一句，“卧槽！你可真是太狗了！”
楚良点点头，外面人说他风流，骂他薄情，他从不还口。因为事实本就是这样…“我这辈子，最不起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