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闯在门口趴了近半小时,确定屋门外没有士兵把守。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去,好在屋子里不算暗,门缝透进些灯光,通风窗洒进些月光。
柳月青把自己的戏服扯下一块布,帮苏远简单固定下胳膊。
“门口应该是没人。”刘闯坐在苏远身边,看了看他吊起的手臂,“你够狠啊,骨头都断了,到现在都没听你吭一声。”
苏远疼得心都跟着发颤,“狠什么呀?真疼…特别疼…”
“我知道,我小时候腿被打断过,疼得我呀,叫了一天一夜,跟杀猪似的…”刘闯不免有些担心,“你这么挺着也不是办法呀…”
“没事,我们应该明天就能出去。”
苏远这句话说得很淡定,好像伤得那个人不是他,有点冷静过头的味道。
而此时旁边的柳月青像疯了一般,配上花脸和扯烂的衣服,在这略显阴暗的小房间里碎步走着,倒是挺应景。若是此时小日本突然冲进来,估计能吓丢一个魂。
打鼓板的赵师傅自进门就缩在角落里,到现在依旧浑身发抖。
再看看这位点火就着的刘闯,此时正眼睛瞪得和走廊里灯泡似的。
他确信自己没和苏远说过找楚良的事,但这小子够神的,居然断言明天就能出去。“苏远,你为什么说明天能出去?”
“我提前找了赵副市长,告诉他如果今晚得不到柳先生平安回去的消息,明天便让他去日本领事馆要人。”
刘闯侧头盯着他,突然有种自己和苏元这个上等人靠拢的感觉,“咱俩想一起去了,但走的路子不一样。”
“什么意思?”苏远把身子向下坐了坐,好让胳膊能平放在身上。
“我吧,就是怕这帮狗日的使阴招。”
苏远皱了下眉,胳膊疼,懒得管刘闯。
刘闯继续小声说道,“昨天走之前,找了个以前的哥们,告诉他如果我今晚不回去,明天就让他来救我。”
“你找的谁?”柳月青突然停住脚步,扭脸问了一句。
刘闯一抬头,嚯,柳月青那模样被月光衬着,跟个吊死鬼似的,便忙把视线又挪回苏远那张好看的脸上,“楚良。”
“哎呦我的天,你找那么位花花公子!”柳月青捶胸顿足,大有所托非人的味道。“他今晚没准在哪个春宵帐里快活呢,早把你忘脑袋后面去了。”
“你懂个屁!”刘闯白了他一眼。
苏远听两人的话音,看来三个人应该相互认识,而且刘闯能去找他来帮忙,必定以前有些瓜葛。所以合理推断一下,楚良应该也是一名响马。“他手下有多少人?”
“比我少点,三四百吧。”刘闯说完楞了一下,歪嘴笑了笑,“卧槽,你他娘的可真聪明!”
苏远实在受不了了,“你要再说脏话,小心我抽你。”
“啧,你胳膊都这样了,还想着抽我的事?”
不说还好,一说“嗞”得疼了一下,疼得苏远低吟一声。他咬咬牙,“我可以攒着…出去了一起抽你!”
“你都疼这样了…得,多想想,能稍微解解气也行。”刘闯蹭到他身边,“要不…你靠着我点?”
苏远没动,两人挨得很近,但他没靠上去。“你找的人只有三四百弟兄,怎么救我们?”
“用脑子啊。”刘闯一下来了劲,“让他们的人装作柳先生戏迷,说提前就买好昨晚的票,但等到十点都没见角儿上场,一打听,原来是在日军大营里没回来。”
刘闯得意的看着苏远,“再拽来几个洋记者,咔嚓咔嚓跑他们大门口拍上几张照片,闹两声,围上四五百人。你就说,小日本毛不毛?换谁心里不发毛?他们最怕这些负面影响,被抓住小尾巴,不得麻溜放人?”
苏远推了下眼镜,“还真有你的。”
“那是!”刘闯碰了下苏远,“咋样?比你那个找日本领事馆强多了吧?你那办法,找一大圈,最后磨磨唧唧也不一定能解决。我这多好,直截了当。”
“不一样的。”苏远现在说起话来都有些发虚,“我是从政治角度施压,日军与当地政府签过和平条约,不会对百姓动武。他们若把事情闹大了,各国都可以以此为借口进行声讨,甚至小题大做。”
他扭头看了看刘闯,“如果你找的人能做到你所说这些事情,倒也算是帮了赵副市长的忙,他去日本领事馆会更加容易。”
刘闯不懂这些大格局,他想到的和苏远所说的相比,甚至有些下三滥。但经验都是在实战中历练摸索出来的,苏远的办法听着很官方,但以刘闯混迹江湖许多年的经验来看,估计成不了事。
“都这节骨眼上了,还来文的。他们折腾一圈,你这胳膊就废了。”
“骨折不算严重,不超过二十四小时,问题应该不大。”苏远身子不经意靠在了刘闯身上,他忙分开,要向旁边坐坐。
刘闯却一把扯住他的衣服,“靠着吧,看你那脸色,白得吓人。而且…你这伤…还是为了保护我。”
苏远真有些挺不住了,索性靠过去,省些自己的力气。
他现在整个手臂又涨又麻,骨头戳在肉里,感觉非常明显,而且断骨的痛感持续不断刺激着每一根神经,就连正常呼吸一下,都会牵动左臂剜肉的疼。
柳月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偎在墙角睡着了,赵师傅似乎也蜷缩在角落,气息悠长。
“刘闯……”苏远轻声叫了他一下,“你和我说说话行吗?我胳膊疼……”
“好,你想听点什么?”
安静的房间里,呼吸一下,冲进口鼻的都是地下返起的潮霉味。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有点苦难中相依为命的感觉。
“都行,别让我静下来,一静下来,除了疼什么也没有。”苏远微微抬起头,正巧看到刘闯肿起的嘴角,“你没事吧?”
可能因为苏远左臂太疼了吧,也可能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温柔的人。那句“你没事吧”说得带着些气喘,带着点焦虑。竟让刘闯体会到从没有过的感觉,那种被人在乎和关心的感觉,很温暖。
“嘿,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管我?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