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让刘闯和他说点什么，刘闯在脑子里翻箱倒柜，除了杀人放火，就是坑蒙拐骗，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事，能和苏远聊聊。
再往深刨一刨，也就剩点让他不堪回首或难以启齿的了。唯有小时候遇到过一位老奶奶，还感觉能算得上温馨。
“你爱吃粘豆包吗？”刘闯侧过头问道。
“我老家没有粘豆包，到了东北后才吃过几次。”苏远像是拉家常般，“太黏了，不是很喜欢，粘在喉咙上，咽不下去。”
刘闯低头笑了笑，“我小时候特别爱吃粘豆包，尤其是刚出锅热乎乎的，里面豆馅绵软，要是再蘸上些糖，我能吃半锅。”
“你那么喜欢？等有机会让炊事班给大家做一顿。”
“不了，那是以前。我九岁后再也不吃了，吃不下，一吃就嗓子疼，还会吐。”
苏远不解，“为什么？”
“我小时候长得特别可爱，出去讨饭都能比别的小孩多讨回两馒头。”
苏远笑了笑，“还有这么夸自己的人呢？”
刘闯“啧”了一声“你听不听？”，他顿了下，继续说道，“有一天我走到一位老奶奶家，她正在蒸粘豆包。我那时两天都没吃东西了，闻着锅里的香味说啥都挪不动步。”
苏远在一旁说道，“老奶奶看你太可爱，把一锅粘豆包都给你了，结果你却吃伤了。”
“不是……”刘闯带着些许伤感，扬起头望着墙上的小通风窗，“我们每天晚六点必须要到指定地点集合的，然后大家一起回山寨或在外面找个地方睡下。那天我为了等粘豆包，回去晚了，在老奶奶家吃了五六个，高兴的忘了时间。”
“后来八叔一路打听，有人说看到我在老奶奶家。他就推门冲了进来，我当时很害怕，知道自己做错事，就赶快把白天要到的钱和偷到的东西，全塞进他手里，但他还是不满意。”
苏远问道，“他以为你要跑，是不是？”
刘闯点了点头，“对。我是他大小养大的，行里头有规矩，他能把我打死，但我绝对不能跑，因为我的命是他给的。”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打呗。”刘闯说得那么理所应当。“就因为我贪嘴，要是按时回去，一定什么事都没有，没准我现在依旧喜欢吃粘豆包。”
他叹了口气，“八叔先是踹了我一顿，他知道我喜欢吃粘豆包，看着那口大锅他就明白了。但是我没听他的话，没按时回去，就算对他大不敬。他让我把吃了的粘豆包，全吐出来。”
在苏远的世界里，他不懂八叔，“打你一顿就算了，干嘛还要逼你，太过分了。”
“过分的在后面。”刘闯咬着牙，“我刚吃完，哪是说吐就能吐出来的？抠了一会嗓子，干呕了几分钟，八叔等不及，弯腰从炉子边捡起一根新劈好的柴火。掐开我的嘴，就往嗓子眼里捅……”
“什么？”苏远有些难以置信。
“我当年九岁，那根柴火棍有酒杯口那么粗，上面都是木茬子…”刘闯说到这，觉得嗓子眼一阵干疼，“他一下下，越捅越深，我觉得…那天他没想让我活着回去…”
苏远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了哀伤、痛苦与不堪回首…又一次觉得有些心疼。
“不过柴火棍挺有用，我吐出来了。连血带粘豆包，吐了一地。”刘闯笑了一声，“那味道真恶心……又腥又酸，打那以后，我再也不吃粘豆包了。”
苏远很难想象，刘闯是怎么摸爬滚打长到现在这么大，“最后老奶奶救了你？”
“对，她起初看到我一直吐血吓坏了。但八叔又拉起我时，老奶奶拼命拽住了他…还把家里仅剩的五枚银元都给了他。”刘闯枕着胳膊，“五枚银元啊！我觉得都够给我赎身了…她是我遇到过为数不多的好人。”
苏远有点后悔，后悔让刘闯和自己说点什么。他现在才深刻意识到，刘闯过往的岁月中没太多美好的东西，深刻在脑子里的，大多数是那些不堪的记忆。
可他依旧在表面给自己披了件快乐的外套，也许是因为太怕回忆这些了吧？
苏远将头歪在他肩上，“刘闯，以后你会遇到更多好人。”
“嗯，是，你也是好人。”刘闯想了想，“大好人，我现在遇到过最好的人。”
苏远笑了一声，没说话。
刘闯真的认为苏远是个好人，很正直那种，他以前只能隔好远看着，或伸手去偷那种。
甚至，从前都没想过自己能和这样的人……靠在一起……
刘闯心里又开始颠三倒四的感慨，还有点庆幸自己能遇到苏远。
他低头看了看，苏远该是睡着了。
你可真傻啊，居然为我断了胳膊……刘闯不好受，但心里却有点小窃喜。放心，我刘闯行走江湖多年，靠得就是义气，你救过我，我一定会知恩图报。
苏远皱了皱眉，低低呻吟一声。刘闯慢慢扶着他，让他躺在自己腿上，能睡得舒服些。不经意碰到苏远脸颊，似乎有些热。
“不是发烧了吧？”刘闯伸手扶在苏远额头。果然，热得都有些烫手。“怎么烧起来了？苏远？苏远，你没事吧？”
苏远轻轻动了下，但却没醒，突然抬起右手，将刘闯的手捏在掌心，又拉着搭在自己身上，呢喃着唤了声：“陈……星……”
刘闯愣了，全身像被浇了水泥般，动弹不得。苏远的手因为发烧而不再冰冷，滚烫的将他攥得很紧。还扭了下身子，现在苏远完全圈在刘闯怀里，背贴着他的小腹。
“卧槽……怎么这么热？”
刘闯咽了下口水，觉得自己的心跳从砰砰砰，没一会就变成机关枪般哒哒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