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藜照吾2025-07-02 19:184,381

卓方一睁眼,两耳如同听见她第一次说喜欢自己一般,又好似她跟自己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

  卓方拍拍胸口,一俯身子,慢慢朝林湲探过头去,“嘟嘟,你不生气啦?”

  林湲又回手打了他一下,“都怪你!”

  卓方一听赶紧抱过来,林湲拿起小包就轻轻地打他的肩膀上,“都怪你都怪你……”

  “怪我怪我……”卓方拦腰就将她搂在怀里,“天哪,终于好了,嘟嘟,或许我上辈子就欠你的,这辈子就是来给你道歉,给你认错,给你赔不是,给你……”

  “别说啦!我都饿了。”

  卓方这才牵着她的手,又打起百般怜爱问她要吃什么,喝什么,想去哪里玩……

  吃饭时,卓方坐在林湲身旁仍然还在跟她道着歉,一直说自己今天太失职,太失败,太不可原谅了,给林湲倒茶水、倒椰汁、夹菜送饭,还不停地喂她,林湲都说原谅他了,他依然觉得自己今天好似一个罪人一般,非要罚自己多喝几杯,林湲不让他喝,他却一口气喝了三杯啤酒,喝得他直打嗝,林湲看着边笑边给他捶着背,说自己一点也不生气了。

  吃完饭林湲说要去理个刘海,卓方听了说自己不喜欢刘海,还说林湲的头型不适合刘海,林湲顿时又生气了,罚他站在门口不要进去,自己今天一定要理出刘海。

  卓方其实是在逗她,站在理发店门口十分钟后,林湲出来了,却没有刘海。卓方问她怎么不留,她笑着说你不是不喜欢吗,卓方噗嗤一笑,说是在逗她,而且夸她长得好头发怎么留都好看,说得林湲追着他就去打……

  逛街时,两人又品了点小吃,走了几圈商场,林湲试了好几件风衣,可看看价表就直拉着卓方往外走,卓方说要上厕所让她等一会,见林湲刚背过身,卓方就绕过另一个门跑上了三楼。

  他将一件林湲试过两回的粉色裙摆风衣拿了下来,气得林湲直怪他不会过日子,还说这两个月自己要养活他,卓方却说这钱是自己上课的奖金,给她买衣服天经地义,义不容辞,赔了几声笑,卓方就搂着气生生的她朝黎元街的尽头走去。

  第二天,林湲还是将这款风衣以自己太瘦穿着显肥换了另一款红色的,而价格却相差一半,卓方也没问,因为她觉得林湲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没过多久,卓方的诸位老师就要带他们去江东城各个地方采诗。

  “采诗,采诗,满城虽有遗诗,必得有人去采。那些历代文人墨客,社会贤达,甚至商贾技工,百业百行,都会产生各式各样的诗词联对,它们是历史的遗存,是文化的遗产,是活的化石,是动的基因。即便是现代社会了,诗词文对,依然层出不穷,因为中国文脉未断。你们要做的,就是采古搜今,这是个辛苦的活,也是无量的功。我们几个老师,也会各自安排时间,同你们一起去,好好准备去吧。”

  这是李文一给十四位即将采诗的大三学生,在安排完时间后的一段交待,听得众人自然倍加重视。

  是的,那些千百年来,出自江东人口,不问原住人,还是远行客,不问行业地位,诗词联对,数量之大,内容之杂,必须要有人去采集搜罗的。它们或被刻在石碑之上,或被镌于铜柱之间,或书写在街巷门楹,或留存于残垣断壁。有安安静静的诗词,书于亭台楼阁,只待驻足观赏的有心人;有活泼跳动的诗词,流于翁媪口中,需要有人到瓦舍之间,巷陌之隅,去打探寻觅。有已经集结成篇的躺在纪念馆、博物馆、档案管里,需要付了门票,才能买回来。有大量早已被江东高校的文科前辈们收集整理的,出版的,私藏的,研究的。可这些,李、杨、闻几个教授当然不愿看见卓方他们再带回来的,因为他们早已寄存腹中。

  于是,在这个高楼叠起,车行轰鸣的都市里,半百的老教授,带着几个少年搜寻旧地,排查遗迹,走访学人,询问故人。

  这是卓方几个人自大学以来,第一个难题,也是最令人感到骄傲的难题。他们不仅仅要锁定在市区,还有郊区,甚至市辖县区,结果,两周变成了四周。

  第一天,闻语之和李文一,带卓方、安静姝、唐艾、宇文康等十四人在江东郊区几条古街、寺庙、故居、园林等处搜到了十八首未被收录的旧诗遗作和十副在二老看来妙不可言的对联。

  第二天一大早,卓方刚下楼去,就见到一个女生背着一个书包已经站在了。

  “嘟嘟,你,你怎么来了?”

  “我们今天没课,我想跟你去看一看。”

  “这……那好吧。”

  林湲见他犹豫了一下,“怎么?怕我打扰你们?”

  卓方一笑,“哪有,你来,我,我很高兴。”上前握了两下她的手,卓方就笑道:“不过嘟嘟,采诗很辛苦的,四处跑,要不是我跟问哥学走八卦步,我的腿也受不了,你……”

  “我不怕,我很能走路的。”

  “可我不想让你吃苦,怕你累着,要不你,你回校休息?”

  林湲抿着嘴盯着卓方看,停了几秒,笑问:“小安去了吗?”

  卓方一怔,只好答道:“去,去了。”

  林湲听了一把拉住他就朝门口走去,“正好,有她陪着我,我就放心了。”

  一句听得卓方五内错杂,只好傻笑着拉住她的手。

  这一天,安静姝比前一日跟卓方说的话少多了,碍于面子,她也总是笑对着林湲,林湲也不多想,也不多说,跟众人一起四下探寻,多处跑问。

  可就在林湲向一位老街的古董店主打听门上的对子时,安静姝就走近了卓方,“我能当她这是来监督你的吗?”

  卓方听了满脸通红,赧笑着半天才吞吐着,“哪有啊,他今天没课,就过来陪我们采诗,多一个人,不是多个帮手嘛。”

  安静姝边笑看着林湲,边温柔地回了句,“有时间你告诉他吧,我就是因为你才来师大的,因为,我早已经喜欢你了,不比她浅,不比她后,总这么怀疑着,我也不自在,说开了岂不痛快?”

  “这……你……”

  “她来了,我走了。”

  安静姝回目瞥了眼雕像般愣住的卓方,低眉一笑,悠长地补了句,“晓看天色暮看云……”

  不等卓方回神,林湲已经跳着跑来了。

  “呆子,你看!”

  林湲将她刚才摘抄的店铺门上的对联拿给了卓方,“这是店门上的对联,现在人题的,‘物有优劣须辨正,事分真伪莫糊涂’,语言虽然平实,可理意颇深,我觉得真好。他屋里还有两个花瓶和一个镇纸,有两首诗和一副对联,你看你看。”

  卓方接过她手里的本子,刚从安静姝如铁网般的话音里钻回来,“谢,谢谢你。”

  “谢啥啊谢,走,我们去下一条街。”

  整个一天,卓方都不敢靠近那安静姝,因为他除了知道安静姝是为他而来的师大,却未曾当面听她这样的表达和诉情,尤其那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让他拉着林湲的手始终不放,也始终都绕着安静姝,看得林湲自是高兴不已。

  “手都出汗了,我给你擦擦。”

  “哦不用,我自己来,对了嘟嘟,你要是不累,以后有空,你跟我一起吧。”

  “好啊!我可以翘课,反正容易得很。”

  “那,那算了,我们来采诗,回去后还得补课,你还是多呆在学校吧,你也太累了,我不愿意看到你乱跑。”

  “不累,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累。”

  林湲喝完一口水,就要递给他,可卓方满脸紫红,僵住似的。

  “怎么了你?”

  “没,没事,走,我不渴。”

  第二天,林湲有正课没来,那安静姝也不理卓方,走对面也假装没看见他。

  可越是这般冷淡,卓方心里越不自在,众人采诗多首,他却只抄了一副对联,众人都说回去后,把评论的事情交给他了,他也淡然领受,羞赧不已。然而回去的车上,安静姝却跟他坐在了一起。

  十月底的天气,虽然不热了,可如坐针毡的卓方,却后背早已沾湿了,那安静姝兀自言语着,说的全是这些年来她对卓方的留意。

  昨天从郊区回校的路上,卓方已下定决心,抽个时间跟安静姝好好谈一谈,让她不要戏弄自己,对,卓方觉得她好似在戏弄自己,这也是卓方唯一想要知道的出发点和结果。

  可一路的漫长诉说,让卓方根本不知从哪句话说起,因为安静姝一直在剖析他跟林湲的点滴,各自的脾气、所好,以及卓方都不甚清晰的未来前景,最后安静姝又强调了一句:

  “你了解我的,不要试图去劝我,也不要去想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语言来阻止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经无可救药了,你不说话,就是对我的给予和补偿,我也不会要求你什么,我只想说,我会一直等下去。”

  下了车,卓方直接一路跑到林湲那里,拉着她的手就直往操场跑去,惊得林湲不知何事,问他他也不说,只是讲着,“距离,距离,距离太吓人了,我不想跟你有距离,太可怕了……”

  “傻瓜,这样挺好嗒,只要你开心幸福,我就开心幸福。”

  林湲边说边觉得他的两手像箍筋一样将自己裹得越来越紧,心口也跟着突突直跳,“好啦,你松一点,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不,我不放你!”

  “我是让你松一点,不然,我难受。”

  卓方听她说难受,才稍稍松了手指,就这么抱着林湲,直到自己感觉饿了,他才要出去吃东西……

  从此,那安静姝也不再多说什么,见到卓方,除了试图跟他交流畅谈,也就是淡淡的一笑,偶尔一个眼神看得卓方顿时躲过,让卓方却满心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好似一块圆润无比的石头一样滑了下去,每每都被呛得卓方透不过气却又无奈着……

  二零一零年的开春,江东昆剧院开始了《牡丹亭》的跨省排演,那安静姝听说后,自然要跟场赏观。周六,她就请大家一起去江东南城的昆曲研习社,一睹昆剧院当家花旦俞梅传的风采。这次她故意坐在了卓方的身旁,时不时地贴耳问着卓方的感受。可那林湲自靠在卓方的跟前,卓方几次想说却只点头示意,笑而不答。

  林湲是不喜欢听戏曲的,虽然她同样深爱着传统文化,即使卓方曾经跟她如此华丽地介绍《牡丹亭》的词美、韵美、意美、情美,可她依然接受不了昆曲的腔调,她也自认为欣赏不了这种声线之美。

  “老年人才会看的吧,时代都脱节成那样了,一个字绕了半天,我欣赏不来,还不如去听音乐呢。”

  林湲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从未说出来。

  现在,她坐在了昆曲的舞台下,自始至终都紧紧握着卓方的手,看得左边的安静姝只是笑望着舞台。

  众人之中,邱心只将头靠在周问肩上,似睡非睡,顾同也迷糊着眼睛,板寸早已倚着韩未未椅背睡着了,他坐在众人最外头,而一旁的老头却打着节拍,点着下巴,好不惬意。

  只有那卓、安、周三人还在细细品着,韩未未精神好,也只当作电影来看。

  结束后,下了出租车,还没走到学校,林湲就发话了。

  “人家贾安也算是个大才,一直默默地追她,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管人家的事呢!”

  林湲听了登时不乐意,“我就管我就管,你能怎么滴!”

  “那你打算怎么管呢?”

  林湲眼珠子一动,“我给她介绍个男朋友,我们学院男生那么多,配上她的也不在少数。”

  “还是算了吧,万一弄巧成拙。”

  “算了?”林湲一撇嘴,“你舍不得啊?”

  “嘿!”卓方伸手就刮她的鼻梁,“好好说话!”

  “不行!我有空就去找她,当个红娘,不挺好的嘛!”

  卓方不言语,心思“你不懂她,我还不知道嘛,她现在越活越高傲,难办啊……”

  而关于对昆曲的欣赏,卓方也从没强求过她,离开她时就说了一句话,“嘟嘟,我尊重你的喜好,不想强加我的主观认识,可你不妨在心情极为安静时,或者独自一人片刻安闲的时候,听上一段《皂罗袍》,不要当作任务哦,听就好了。”

  “好吧,哪天我试试。”

  有一天,林湲果真闲来无事,宿舍里也就自己,戴上耳机,她就坐在桌前听了一段《皂罗袍》……

  一遍、两遍、三遍……

  半小时过去了,她还在听……

  最后,她终于想起了安静姝曾在《江东学报》上,发表的一篇名为《牡丹亭上三生梦》的文章。她竟主动让卓方找到那篇文章后发给她,卓方本不愿意,心下迟疑了很久,以为她又是使小性子了,可林湲却是认真的,拿到文章,她就边听着《游园惊梦》边读了起来。

继续阅读:第二十五章 生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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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春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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