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忘记生日
藜照吾2025-07-02 19:305,519

第二日中午,卓方上了两节课就赶了过去,自然少不了赔不是,可林湲却不怨不恼,不温不火,一句没事,似笑非笑,冷冷淡淡,看得卓方只是坐在图书馆桌子的对面,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呆呆地看着她。

  整个下午,林湲只是坐在桌前写着自己即将在学校教育报上发表的文章,偶尔几处不妥才让卓方润色了一下。卓方看着她只是低着头写着自己的东西,跟她说话,她就摇摇手,也不瞧自己,下楼给她买吃的喝的她也不吭声,几个笑话被卓方编在了手机里,卓方非要让她看,可已经笑得卓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巴,脚都抬了起来,可林湲还是淡淡地一撇嘴,“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学校吧。”

  “我!”

  瞅着她仍然边着资料边手抄着论据,卓方顿时觉得自己好生无聊,脸色骤然黄了一半,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半,哼哧哼哧几声就长长地一呼吸,“那,宝贝,你注意休息,我也得回去赶稿子了。”

  “嗯,拜拜。”

  卓方只觉得怎么回事,不就是昨个没来看你,用得着这样冷冰冰地对我嘛……

  抬头看看周围的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也没人瞅着自己,卓方走到林湲跟前,又前后望了望,俯下身子,在林湲脸颊吻了一口就抽身跑走了……

  距离感,是一种合理且合情的分寸感,它极为美妙地产生在人们的心灵之间,尤其是情侣之间,分寸毫厘,都需要双方进行自我调理,自我判断,自我审视。把握好这种距离感,会给双方都带来精神上、心灵上,甚至身体上的喜悦和满足,它实则是一种心理平衡,一种人格修养,一种知识和思想的沉淀,把握分寸感,可谓是如琢如磨,如切如磋。

  也许世界上最幸福的情侣或者伴侣,都是很好地把握住了这种分寸感,才使得双方在大半人生经历中能够和谐相处,平淡陪伴,直到他们心灵深处所谓的永远。而那些个争吵不休,矛盾丛生的伴侣,也许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距离感,分寸感……

  然而,还处在青年之际的卓方,凭着天赋才情,认识到了这种距离感曾给自己在精神上带来无比美妙的感受,以及他多希望将这种感受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他的最爱林湲,可由于年轻和火候,他们还不能很好地把握住这种距离和分寸,所以,日子一长,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引起误会,尤其是在一些重要的日子里。

  而原本少先生的那些几乎只有女生才来听的课程,早让林湲感到不自在,而他心里深处是不知道的,或者说知道了他没有想太多……

  “……同学们要把握好这些意象,用心去感受。”

  讲台上的卓方走下了教桌,“此愁无限,绵绵无期,如同那蔓延到天际的春草。主人公越是望极远天,愁恨就越是如潮水一般涌来,‘伫倚危楼风细细,草色烟光残照里’,这是一幅动人而又凄苦的画面,夕阳残照,春风伫倚,有多少人懂得这思念的苦楚呢?寥寥几笔,却洞彻人心,作者寄情于景的功力,何其之深也。虽他是在写春愁,却足以颉颃太平宰相晏殊的那句‘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深沉秋思……”

  台下满室的听众,都沉浸在少先生对几首《蝶恋花》的讲解中。满腹热肠,情容雅语,滔滔不绝的言辞之中,是少先生声情并茂的说讲风格。他依旧不拿稿件,进门时,满屋子早已哄哄闹闹了,掌声之后,他就开始了几位导师给他安排的个人讲座。

  信手拈来的诗词比对,精妙风趣的心得体会,是众位女生们注望他缓步而来又缓步而去的最大因由。

  “爱情,这一千古不变的话题,忧伤了多少远行的羁旅之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代伤心人秦少游,看似解脱,实则悲苦万分,爱情若不在朝朝暮暮,又何以谈天长地久?所以,执着的爱情,是永远会打动人的,‘拟把疏狂图一醉,衣带渐宽终不悔’,放旷、凄楚、哀痛、坚贞、执着,动人心魄,寒人三更,令人读来,不忍思之再三。”

  说完卓方将粉笔朝盒子里一扔,“所以同学们啊,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些别离的折磨和真情的激荡,千古之下,诗人词人,就变成了风物人事的役力奴思,没有爱情的悲欢离合,诗人词人,何以写千秋诗词史册?不求感天撼地,惊世骇俗,但求将心比心,真情以对,‘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词浅意深,一层透着一层,不过是真情涌现罢了。一首简明的《关雎》,足以给中国的爱情诗,注入恒久的养分了,当然,生活在当下的我们,最好不要去经历这个。”说完卓方两颊稍稍红了起来。

  “少先生!”

  一个马尾女生站了起来,“请问一下少先生,您所讲的内容,我们听了之后,感觉您好像经历过种种爱情的洗礼一般,您才多大,怎么会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呢?”

  “少先生天才呗!”

  “少先生是早熟!”

  “少先生是情种!”

  哈哈哈哈……

  四下的议论调侃,让卓方满面羞红,却不得不拿着黑板擦拍拍桌子,“同学们安静,这是课堂,那位同学,你的话太钻了,我请你坐下去,嗨嗨嗨,同学们不要起哄!”

  不等他说完,又一个女生扯嗓子喊来,“少先生,给我们讲讲你的恋爱经过吧?”

  啪啪啪,卓方连敲了几下桌面,“你们要是再闹,这样的课就停了,你们还是去听老师们讲课吧,再如此,我就请刘主任停我的课,我也累了,不想再上了。”

  说完这句,四下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当然!诗歌的类型和内容,是丰富无比的,爱情之外,更有天地山川、国计民生、亲情友谊、历史兴亡,而杜少陵、辛稼轩这一类伟大人物,才是我们最应该铭记于心的,我今天,也仅就爱情这一方面来评定几首古词。好了,同学们!今天我们关于《蝶恋花》的一些著名古词就说到这里。”

  “啊,这么快啊……”

  “你再讲一会吧,现在才四点多。”

  “就是啊,少先生,你再讲一会。”

  众人齐齐吵嚷着,不让卓方停下。

  卓方喝了几口水,笑道:“下一节,我专讲《诗经》和杜诗中关于国家兴亡和生民疾苦的内容,希望同学们回去后,查阅点相关资料,下节课我来提问,下面同学们开始传花,传到谁,谁点字!”

  没等卓方说完,一个女生就从前门直接进来了,朝最后一个位子一坐,一声不吭,就此望着目前。卓方登时一愣,从容的表情,已经成了灰色,“嘟嘟,你,你怎么来啦?”

  可耳边已经响起了大一学生们传花的喧闹声。

  人人都想点,所以,一枝假菊花就缓缓地在嘈杂的教室里徘徊着。

  “呦!作首诗,就让你们这么开心啊!如果跟他在一吃饭,岂不是更开心!”

  林湲故意提着嗓子,可身边的学生们都转过身来,“这谁啊,说话怎么这样子?”

  “你不也传嘛,你不也来听了嘛。”

  “就是!还说什么风凉话!切!”

  卓方不等她们传完,急得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看了眼中间最后头一个正在低着头写东西的女生,卓方心里,登时全碎了。“好了好了同学们,今天到此为止,下课吧。”

  四下里当然不情愿,可林湲已经站了起来,羞怒交加道:“我来点个字!”

  一句话听得卓方恨不得钻到地下去。

  “凭什么啊!”

  “就是!”

  “没传到你,你凭什么点字,花还在我这呢!”

  南窗一个女生赶紧站了起来。

  “我点,你作吗?”

  林湲笑着看向卓方,卓方却不知道说什么,又憋出一句,“好了下课!都回去吧!”

  可众人都不走。

  “你作不作?”

  林湲板了脸。

  卓方一看她直望着自己,登时脑中大乱,朝南窗下女生按了按手,“那位学妹,抱歉,这位是新来的,让她先,我在这里谢谢你!”

  说完他立时后悔,心道:“我去,我不让下课,我还让作什么作!天哪天哪,我傻了我……”

  “谢什么谢啊!”林湲终于按耐不住了,因为她看见班级后头正坐着一位故人,登时就朝全班凶道:“这个什么‘少先生’给你们上课,又不是什么义务,每周都上课,把很多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你们还不满意,还得给你们道歉,有哪位老师让学生传花,然后再让老师作诗,不让作还得道歉的,有吗?”

  林湲气得鼻子都哼哧着,说得那个南窗女生也气生生地拍桌子坐下了,可林湲却努着嘴,朝卓方继续冷笑道:“你有什么能耐,我点个字,你敢作吗?”

  卓方这才想起来,最近的学术研究和课程安排,以及自己的小心思,居然忘了今天是林湲的生日。

  “下课下课!”

  卓方这才直奔林湲而去,心思:“嘟嘟,我千错万错,咱出了门你怎么都行,这可是课堂,咱抓紧走吧……”

  卓方大步迈去,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头跨去。

  “我想起来,她,她是少先生的女朋友!”

  “啊?”

  “少先生有女朋友啊!不是,他不是跟安静姝……”

  女生看着坐在最后一排的安静姝,越说声音越低细。

  众人即刻议论纷扬、喁喁私语起来。

  卓方也不管教室了,拽着林湲出了教学楼,赶紧朝没人的地方拉去。

  自始至终,那安静姝都只看着自己的书本,一年多了,只要卓方有课,她是一定会出现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今日林湲来了,她也不在意,管自写着自己的东西。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卓方也不说话,也不松手,直至把她拉到教室西边的松树林边,见四下无人经过,卓方拦腰将她抱住,“嘟嘟对不起,我忘了我忘了!”

  湲哪里会原谅她,想着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却对着一群女生玩起了传花作诗游戏,早已气得两腮红紫,现在又听他说“忘了”两字,登时恼羞成怒,甩起小包就朝他胸口打去,卓方赶紧抱过来,“我错了我错了,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嘛……”

  卓方见赔礼已经没用,前后左右瞄了几眼,双手抱住她的肩头,吻了过去,可没亲几下,林湲已经挣命逃脱,甩起包就去砸他,越想着最近卓方对自己的冷淡,林湲越是生气,双手抱起小包就挥起来,吓得卓方一松手,赶紧跑开。

  “她不会追着来打我吧?难不成她也会跟俏马尾一样,也会追着打人?”

  卓方边跑边想,可是他错了。

  林湲当然不会追着打人,但她会哭。

  果然,林湲就坐在了一边的紫藤树下,气得喘着粗气,捂着嘴咳嗽。

  卓方一见,不敢近前,但又不能不近前,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那你说怎么办呢?我明天就跟几位老师说,我以后不上了,专心于我自己的研究,给钱也不上,也不管什么少先生不少先生,都是叫着玩玩的嘛,我也不在乎的,我就在乎你一个,你现在生气了,我也没法子了,你看着办吧……”

  说完卓方就叹了口气,叉着腰就此站着不动。

  林湲听他这么说话,好像是在诉苦,心中本想是他的错,现在他不仅转嫁了错误,还好像觉得自己出了不是,一时难受不起,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卓方听得她的呼吸突然哽咽起来,脑中即现各种前状情形,脑袋一耷拉,少先生课堂上的风采,荡然无存,只沦落为一个恋爱中犯了错误的小男生。

  “嘟嘟,对不起,嘟嘟,对不起……”

  卓方心中明知今晚她肯定会好,可现在却不得不打起百般款语柔话,一腔爱怜化作甜言蜜语,都朝林湲涌去。

  “亲爱的嘟嘟,我错了。”

  “谁是你亲爱的!”

  “好了嘟嘟,我都给你道歉了,我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生日这么大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这颗石头脑袋竟然一时忘了,其实没忘,我都打算好了,先请你吃大餐……”

  没等卓方说完他的安排,林湲就冷笑了句,“我说怎么这么晚还在班里,原来是旧情人在那里!”

  卓方一听,满脸紫胀,两额顿时青筋暴起,心想:“我早知道你要说她,所以,我现在千万不可说出她,连名字都不能讲,只当没有这个人,否则就是引火上身,不是,是火上浇油!上天哪,保佑!赶紧让我的小嘟嘟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想到这,卓方赶紧搂过她来,“林湲!”

  仅此两个字,就将卓方长大以来,最柔软、最温和、最善意的语气,从心底到情意到喉舌,然后如一瓢弱水一般吐露出来,同时又以他学文字以来,对语义、语气、语调最透彻、最深沉、最准确的理解方式表达出来。

  卓方看着她流下的玉珠般眼泪,也知道她心里的眼泪也在跟着流,小嗓子也哑了点,眼睛也红肿了,越看越心疼,那脑袋中的半糖主义也早已灰飞烟灭,强把她搂在怀里,开始了卓式哄人方法。

  “嘟嘟,我喜欢你,都喜欢到一百世以后了,不!一千世一万世,直到永永远远,什么海枯石烂,什么天崩地裂,什么山无陵,天地合,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都没有了!就是这个世界没了我,我也会喜欢你,用我精神中最强大的力量,用我小宇宙中最神秘的能量来喜欢你,爱惜你,保护你,理解你,尊重你,也直到永永远远,这是无生无灭的,是连‘永恒’这个概念也都没有了的,你知道吗?而且我!”

  林湲双手撑起将他推开,“你净胡说八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不存在的,谁信你!哼!我不想理你,你走吧!你不是要跟我保持距离的嘛,现在距离有了,连我的生日都忘了,你直接连我也忘了吧。”

  不等卓方咽口唾沫,林湲又气咻道:“你走啊你!我不想理你了!少先生,请你也与我保持距离。”说完她就拧过身斜瞅着铁栏边的一颗一人抱的银杏树。

  卓方又坐到她面前,顶着她的额头,道:“天哪天哪,亲爱的嘟嘟,我说的都是真的,错半个字,老天爷让我立刻变成哑巴,那什么距离不距离的,我现在才明白,半糖主义,都是那些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愚人庸夫,自作自扰的结果,我现在才明白,我有多么喜欢你,最近,我天天都在想你,梦里都遇到你,还……”

  卓方说到这里,满面的红晕,额头的青筋又暴胀起来。

  “半糖主义?”

  林湲颤着嘴角,狠瞅着他道:“你对我用半糖主义?我粘你了吗?我脸皮那么厚吗?”

  “不是不是,嘟嘟你别误会,都是我瞎想出来的,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卓方又将她搂在怀里,“林湲我错了,林湲我爱你,我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一个人!什么都能舍弃,唯独不能舍弃你,我就怕你哭,就怕你伤心,就怕你胡思乱想,我不怕你笑话我,这一阵子,我特后悔自己之前的承诺和乱糟糟的心思,我见到你想亲你,想拉你的手,想抱着你,可我却强忍着,自以为是地认为保持距离,我会更加充分地享受爱情的美妙,可后来我发现,美妙全没了,我开始难受了……”

  “你放开我,谁叫你想我了,谁叫你……”

  林湲的两腮早就羞得通红起来,又感到他的呼吸温热而急促,心里明明喜欢他但又气恼难耐,林湲又开始推开他来。

  卓方根本不松手,低声一句:“嘟嘟,我说得都要累死了,气若游丝,你怎么不明白呢,你脑袋是大理石做的吗?”

  “你脑袋才是大理石做的,顽固不化,整个就是个傻蛋。”

  “对对对,我是大理石做的,我就是个傻蛋!”

  林湲扑哧一声笑,抽身就又转过了头去。

  “哎呀你笑啦!你不知道嘟嘟,你笑起来有多好看,你只要笑,我就觉得你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女孩,什么花都没你好看,只要你笑,我就感觉世界好美,你只要笑我就!”

  “行啦!”

  林湲甩手打了他一下,也不看他仍娇羞地气道:“你看几点了,我都饿了。”

继续阅读:第二十二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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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园春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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