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一听他这话,心里还是有很大疑问的。他们几个教授都曾劝过卓方好好学英语,既然能考上师大,而且卓方的高考英语成绩很不错,为什么到了大学,他不愿意再学了呢,虽然每次卓方都说:“太难了,我可能不适合学英语。”
可只有林湲和卓方两人知道,卓方在学习英文上,有个不想解开的心结:
“其它专业我不管,废除大学中文系的英语学习,是中国文化自我肯定,自我反思的一个不得不做的任务,你们说我幼稚也好,说我神经也罢,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也会永远这么认为……”
这是他在多个场合提到英语学习,就会答复的一句严肃而稍显狠辣的态度和理想。
“卓方啊,你的心情和认识,我能理解,可有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所以老师,既然不能决定,我就可以选择了。”
卓方说完,自知抢了老师的话头,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李文一也没再说关于他考不考研,继续深造不深造的问题,而是和蔼地征求了他一句,“如果,我们几位老师准备让你参与江东古籍整理和研究的一些工作,你愿意吗?”
听着耳边依旧那么和顺的语气,卓方抬起了头,“老师,我,我没有这个能力。”
李文一摇了摇头,“我们几个老师已经商量过了,他们也都同意,不管你大学毕业后工作与否,继续求学与否,只要你在江东,我们希望,给你在学术研究上再加点助力,你是难得的人才,如果你都不在学问上执着追求了,不,是离开了这座校园,离开了你所倾心的学术园地,那我等自称为人师表的老师,岂不惭愧?”
不待李文一说完,卓方即刻站了起来,咕咚一声,他跪在了李文一的面前。
看得李文一登时也慌了,他没想到卓方会行如此之礼,赶忙扶起他来,“快快快,起来,我没有怪你,快起来。”
两眼发红的卓方,被李文一扶起来了,“你不用自责,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你还是,唉……”
一句感叹,叹得李文一停了话,皱了眉。
一句感叹,叹得卓方心中抱歉却仍坚持着自己的决心和理想。
“你是个真执着的人,如果靠劝能劝回来的话,当年我的一位师弟就不会宁愿呆在一座小学校里,也不去参加各类考试和考评了,即使他在几个领域中的造诣,比我深多了,可他却不愿意将文稿拿出去发表,‘学术不仅仅是自己的,也是历史的,不仅仅是历史的,也是自己的’唉……”
卓方哭了,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几位老师怎能不知道呢?
这位在高中时就有百万文稿,惊艳了众位教授,大学三年,层次一月月高进,又添百万文稿,在别人看来,此子在学术上前途无量,可只有卓方知道,这不过是一纸空文,即使是为将来筑基,这种水平,放到历史长河之中,不过一瓢水而已,一浪过后,不见踪影,自己的那些个诗词文赋,放在千年文学史中,片羽一毫,风吹即散。
能留下的,不过是自己内心的上下求索,一念执着而已……
“你不要有负担,我等几位不过是让你做一些基础工作,我们也从硕士生和博士生中筛选了,可人手不够,大家都想到了你,怎么?勉为其难?”
话音未落,卓方双手直摇,“不不不,老师,您老误会了,我只担心自己学力不够,学识还浅……”
李文一摇摇手,“你只答应了就可以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老师您说。”
“之所以还没定你的实习任务,是我们几个人另外商议的,你看看这个课表吧。”
说着李文一就将桌上那张大一新生开学课程表递给了他。
“《中国文化概论》,卓方;《中国诗词大略》,卓方;《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卓方。”
看到自己的名字跟李文一、杨师典、闻语之几位老师并列其中,卓方恐怖不安,登即就站了起来,“老师,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决定让你上这几门课。”说完他一按手,“已经议定了!”李文一起了身,看着他的嘴皮子都干了,拿出桌上的一次性杯子去给他倒水。
卓方愣了一会,也不好再说话,可看着李文一在接水,放下课程表,转身就接过来,“老师老师,我给您老倒。”
“你自己喝,我那有。”
李文一回了位子,打开桌上瓶子里的茶叶在卓方杯子里捏了点,卓方又给他的杯子接了水,两人又攀谈起来……
九月开学,大四的学生们,自然都要去实习,可卓方最终还是没去。
而那林湲回家几天只觉得肚子不舒服,也没放在心上,她也以为自己受凉了,也就没在意,在家几天也没睡得多好。
第二天醒来她就收拾着行李要回学校,爸妈想留她,她却一句话也不说,还以为她跟卓方吵架了,林爸爸要送她去学校她就是不愿意,无奈中,林爸爸就给卓方打电话让他去车站接她。
很快不到三个小时,林湲就倒江东南站了,接到她,卓方却发现她好似不大高兴,见她总是不说话,卓方就急忙问东问西,可她都淡淡地一笑。
带她去吃饭,她说不想吃,卓方好容易哄着她吃了点,林湲就开始心烦意乱起来。
“怎么啦老婆?”
“你别乱喊!”
林湲当时就气道。
卓方一楞,见她面色稍暗,才赔笑道:“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啊?是不是来例假了?”
林湲朝他一番白眼,倚在了窗边,“吃你自己的!”
坐在公交车上,林湲就倚着他的肩膀,失落落的,空乏乏的,卓方只当她心情不好,也就没再多问。
可下了车,那林湲就站在路边的一棵榕树下一动不动。
“怎么啦嘟嘟?你说句话嘛,你这样子,我很难受。”
终于,过了几分钟后,林湲才回头问了句,“你会对我负责吗?”
“当然!你就是我的一切!我的一切也是你的!”
林湲一个冷笑,也没在意他说的话,“走吧。”
“怎么啦你?”
卓方十分不解,再要问,却看着林湲只是朝前慢着步子,心下焦躁踌躇,欲问没问,紧紧跟在她的身旁,想要拉她的手,她却收回了,卓方心中不快,但仍紧紧贴着她,前后看着过往的车辆……
走在自己的校园里,林湲总低着头,也不言语,看得卓方实在憋不住,将她拉到了紫藤长廊上。
“嘟嘟你怎么啦?我哪里又做错了?你跟我说,我跟你道歉行不行?你这样子,我摸不着头脑,我!”
卓方握着她的肩,头点着她的头好不担心地问了句。
“你真的爱我吗?”
卓方被她这么泰然的一句话问得一怔,心中一愕,“我爱你!”说完他就把林湲搂在了怀里,“嘟嘟,我永远都爱你,你是怎么啦?你跟我说啊。”
“我,我……”
林湲涨得脸通红,闭了眼,她摸着自己的额头,晕乎乎的她又不说话了。
“嘟嘟,你要不想说话,我就这样抱着你,什么时候想开口了,你就说句,我永远都陪你。”说完卓方就在她额头吻了口,心里依然不解所以,却不想难为她开口。
“你实习怎么样了?”
“还没开始呢,你呢?”
“我,我没有去实习。”
“啊?”
卓方又将她扶起来,满心里的焦虑,“为,为什么?”
林湲只是微笑着看着卓方的双目,过了十几秒,她竟说了句,“你能吻我一下吗?”
卓方听了,骤时诧异了,因为林湲很少说过这样的话。
看着她稍红着脸蛋,两眼楚楚地望着自己,卓方却问道:“嘟嘟你,你怎么啦?”
“吻我。”林湲见他还是愣着,又娇恼了句,“我让你吻我!”
“我,我刚才不吻你了嘛。”
“你!”林湲恼羞不已,“我想打你!”说完她低头气红了脸。
“干嘛打我?”
卓方又惊又愕,不待她发话,就陪笑道:“嘟嘟,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杀了我都行,只要你开心!”
“又胡扯!”
“那你开心一点,别这个表情,我看着难过。”
“我想打你。”
靠在他的怀中,林湲小声而娇柔地又气了一句。
“你打,怎么打都可以。”
抬起头,扬手就在他胸前拍了两下,第三下还没碰到,她就停下了,“你,你个混蛋!嗯……”
卓方看她哭丧着脸,虽然满脑子浆糊一般,却不想问她一句,只想着任她骂任他打,只要她高兴就好。
“你是个混蛋,你是个混蛋,我,我也不是好东西。”
卓方一睁大眼,赶忙截住她的话,“嘟嘟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嘟嘟,你骂我打我好了。”
卓方又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给林湲,只愿她心情变好。
“你要是真的爱我,现在就吻我。”
林湲又努着嘴嚷了一句。
卓方刚要搂过她,她就仰头先吻了过去。
一阵粗气透不过来,林湲要停下,可卓方又要去吻她,林湲手一抬,终于憋出了四个字:
“我怀孕了。”
时间仿佛停住了,那卓方听到后的反应,让林湲只觉得这是个梦境,真想一头撞在一旁的柱子上……
上次两人和好的当天,为了彻底溶解前几天的煎心痛楚,下午卓方就拉着林湲登上了东陵西麓的阅江楼。
天远江阔,水白绿长,坐在楼上的石凳上,两人看了一下午。
晚上从东陵湖边的大草坪回来,卓方直送得她站在窗户边跟自己摇手说再见了,才打车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