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马尾一句无心的问话，听得顾同五脏都跟着翻涌起来。
“她对你，其实挺好的。”
“不是，我！”
“听我说完，这么多年，我相信，她是真心喜欢你的！”
俏马尾肯定地点头一笑，握着双手，又鼓励了他一句，“要不，你试着接受她吧？”
“我，我……”
韩未未伸手就打了他肩膀一下，“别我了，她也不容易，一直都念着你，你心里难道没感觉？”
“我…….”
一首《最近比较烦》的铃声响起，俏马尾接了电话，开口就骂，“你丫再打来，我就抽死你我，你个傻缺，你吐了我一身，我明天见到你，我整死你！你闭嘴！”
凶完，她就按断了电话，嘴里还只埋怨着板寸是个傻帽。
这样的情绪，这样的语言，这样的态度，看得听得顾同一时竟想到了陆晓菡，她时不时地也会对自己这么说话。可自从初二认识韩未未以来，在他面前看到的俏马尾，从来都是文静、文静、再文静，很少发过一点脾气，哪怕批评自己一下。
“好了顾同，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俏马尾朝自己身子一看，又闻了闻，“天哪，一身的酒味，哎呀，难闻死了。”
“哦，那好，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你也是，好啦，我走啦，拜拜。”
韩未未莞尔一笑，朝顾同挥了挥手，转身就进了宿舍大门。
顾同一时没有动弹，站了五分多钟，自责一阵，愧疚一阵，恼怒一阵，叹息一阵，他才判断着，一切皆已晚，一切也已完了。
走在十米多宽的大道上，想着自己从大一到现在，无数次地跑来找韩未未，哪怕就是看她一眼，哪怕就是跟她说路过，哪怕杨忆也在身旁，哪怕俏马尾已经喜欢上他了……这都没关系，只要自己的依然属于她，只要自己还是单身，他就可以为她守着，为她等着，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想着医院里的陆晓菡，猛劲拍了拍额头，打个车他就离开了外国语大学。
坐在车里，他又想着这五年来跟韩未未之间发生的事情，模糊中还是模糊，越往后越模糊，尤其是那杨忆跟她在高一开学第一天遇到后，整个事情，整个大局，就不受自己控制了，拍照片、送苹果、抄歌词、送花、打架……一件一件，都跟自己没关系，却都是那板寸在为她做。
越想顾同越难受，想着想着，车也到了医院门口……
两个星期后，众人开学了，各自的大学实习生活就开始了，可唯独卓方的任务还没定下来。
“卓方啊，来坐下。”
办公室里，李文一拍了拍卓方的肩头，卓方看着他坐稳了，自己才坐了下去。
“找你过来，是有个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李文一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老师您说。”
卓方心思认识这么久了，李老这次说话怎么这么郑重。
“同学们都实习去了，这也是历年学校的安排嘛，咱们师范类的学生到各个学校实习历练，就是为了毕业后能够做好一名称职的教师。”
卓方心思“对啊，怎么了？可怎么不给我安排任务呢？”
“你想不想到下面教书去？”
李文一靠着椅背又温和地看着卓方。
“我……不是听老师们安排吗？”
李文一点了点头，才将跟诸位老师商量过的事宜跟他说起来，“如果，学校里不让你去下面高中去实习，你会不会有意见？”
“老师，我，我不懂。”
“卓方啊，你以前也都跟几位老师说过，如果你不选择继续深造，就会安安分分地做一名中学教师，当然，这是你自己的意愿，我们也会非常尊重，可现在你还打算只做一名中学教师吗？”
卓方抿了抿嘴，没有即刻回答李文一。
是的，他跟林湲都是这么想的，毕业了，还是得去工作。继续深造，考研求学，哪怕读了博士将来还得去做各种具体的事情，三年硕士，两年博士，五年后，如果没有自己的研究成果，光靠几位老师的认可，即使做了大学教师，面对几十个学生，卓方依旧觉得没多少意义。这样的工作，其实跟大学毕业后，在中学教书，没什么区别。可五年的工作经历和工资，对于自己一个普通的乡镇寒门学子来讲，重要程度，可想而知。何况还有林湲，她不会跟着自己一块读研读博的，这也不现实。
三年大学生活，让卓方得到了很多，思来想去，尤其是最近，卓方觉得文化学习和研究，根基都在一个兴趣，一直以来，他都是在纵享这个兴趣的。
几位老师曾跟他多次说过，以他的学养和天赋，保研不是个问题，但有个前提，得有很好的文化课成绩，最好每学期都能拿到高额的奖学金。
也就是说，除了兴趣之外，保研还有一个个至关重要的标准，那就是下面的这些课程，不论你喜不喜欢，兴趣有无，你都得学好，至少得拿到高学分。
以《大学英语》《计算机等级考试》《马哲体系》《近代史纲》《思想道德修养》等为基础的公共必修课，及中文系学生必修的各种理论课、文史哲普及课、选修课等，都要在历次考试中，得到高分。
可惜的是，卓方都不具备。
他把时间都花在了自己的兴趣上，对那些个他认为的低级大学知识嗤之以鼻。
除了考试成绩，还有一项成绩，依旧极为重要，那就是各类学生会、社团的活动积分和各种比赛积分。
可惜，卓方依旧不具备。
所以，拿他的大学成绩来给“保研”二字护航的话，等于是天方夜谭，卓方只能苦笑，他也从未放在心上，反而林湲却能每学期都拿到奖学金，而他拿不到。
既然卓方不具备保研资格了，那李文一他们为什么还提卓方以后的深造问题呢。
很简单，就两个字：惜才！
从那次讨论课开始，他们几位老先生就开始了三年的惜才工作，带卓方去硕士生博士生课堂上听课，单独给予课程和研究内容安排，三年来，卓方在《诗经》和《楚辞》，六朝骈语和唐宋诗词方面，倾注了不少心力，另外在《说文解字》《文心雕龙》《文选》等古文字学和古汉语学方面，在《史记》《资治通鉴》等史学名著方面，在《老子王弼注》《道德宝章》《庄子郭象注》《论语》《法言》及宋明道学方面，他都在高中已经多所涉猎的基础之上，花了三年时间，在众位教授的悉心指导下，精研力求，成文成论，又百万文字……
但，按照学校制度，卓方依旧不能保研，虽然他无比感激众位老师对他的知遇之恩，但在内心深处，他也没将保资格研置之心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众位老师如此地看重于他，寄予厚望。
然而，一天天，一年年，卓方还是卓方，他宁愿睡懒觉，出游江东各个名胜古迹，也不愿将时间花在那些无谓的课程上去，何况是为了争成绩，保学分，得奖金。
“幼稚！”
林湲不止一次两次，一月两月地告诉他，哪怕是为了众位老师而花点时间，将那些课程的学分拿到手呢，可卓方也不说话，每每一笑置之，大步前去，一首首诗词涌出，一句“江山如此美好，不谈学分和学校。”让林湲追着他打去……
学习和研究，只要自己喜欢的，那就一往无前，挑灯继夜，自己不喜欢的，任你千般好处，万般前途，他也不眨一眼，而是去做一件大事情——睡觉！
年少无知，青春荒度，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但他身边有个林湲。
他绝对不可以在出了学校之后，让林湲养着他。
这是他的最小底线。
所以，他决定，不考研了，不深造了，在以后的工作中继续着自己深爱的专业和兴趣爱好。
他认为，说白了，爱好就是大学新生自我介绍课上，那位用吴语和普通话夹杂在一起的同学引用的钱钟书先生的一句话：
“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读书人，如叫驴推磨，若累了，抬起头来嘶叫两三声，然后又老老实实低下头去，亦复踏陈迹也。“
他叫魏可知，大一过后，就移民德国了，由于家庭极为殷实，他并没有继续上学，而是带了一大批师大教授给他罗列的古籍，自学去了。
在国立江东师范大学中文系零七届学生里，班里有两个学术天才，一个叫卓方，一个叫魏可知。
他说那里的读书环境好，就为这个环境，他可以找到一片属于自几文化研究的氛围，而不受到干扰。
卓方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因为他要为林湲考虑。
而当这个做学问的兴趣不能在现实的生活中得到很好的安排时，那就放弃它，先生活再学习，因为学习是一辈子的事。
做学问，是终生事业。
“老师，我其实早就想好了，我不打算考研，因为我考不上。”
李文一放下了杯子，极为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的英语不会过关的，我的四六级都没过，何况考研，所以，我考了也白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