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目的地就到了。
“走,进去吧。”
林湲抬头一个哈欠,居然是一个宾馆,林湲仍不乐意,可卓方却说开两个房间,让她好好休息,不然自己就生气了。
卓方说得很认真,林湲较不过,看着他稍显疲惫的背影朝隔壁房间走去,林湲竟站住了。
卓方一回头,看着林湲两手趴在门上,露个头看着自己,就笑道:“傻瓜,好好休息,明天睡个懒觉,吃饭时我起来喊你,宝贝,晚安。”
“晚安。”
林湲竟有气无力地回了句,可等卓方刚要进门,林湲一声“等一下”,就伸手叫住了他。
“怎么了?”
“你,你……过来一下。”
卓方一笑,几步走而过去。
“怎么了?”
林湲跟近一步,看着他打了哈欠,踮起脚就在他唇边亲了一口,“我爱你。”
卓方也没在意,拍了拍她的肩头,打了个哈欠,“我也爱你,好好休息吧,乖。”
可林湲抱住他不想松手,“你再抱我一会。”
“好。”
卓方机械地回了句。
几分钟后,感觉卓方不动了,林湲心知他太困了,还是让他好好睡觉吧。轻声几句款款爱意,卓方就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口,才托着疲惫的身子回房。
可等卓方刚要进门,林湲又喊了句,“等一下。”
卓方脑袋一耷拉,鼾声一句,“怎么了?”
林湲一时紧张地说不出话了,卓方听她不说话慢慢抬起了头,却看着林湲迎面就扑了上来,好似委屈地说:“我对不起你……”
卓方一惊,急忙拍抚着林湲的头发,“傻瓜,怎么说这话,快去睡觉。”
“我……”
林湲竟然满脑袋清醒着,心思谈了这么多年却还不能跟他同房,心中不免有愧。
“我都懂,我全都明白,乖,我一点都没事,只是我困了……”
林湲仍抱着他不撒手,卓方也就揽着她定住一般。
拥抱好一会了,林湲又在他嘴上长长吻了一口,卓方闭着眼尽力地温存地爱抚着她的脑袋,终于,林湲在一片不舍和爱意中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起来,林湲冲进卓方的房门,就将卓方深深吻了一会,吻得林湲自己都上气不接下气,两人噗嗤嗤笑起来……
一回神,林湲就感觉眼睛里涩涩发疼,几行泪又流了下来。
果然,第二天五点不到,卓方就起床了,吃了这几天里最多的一次早餐,背着一个包裹,向宇文康借了数码相机,装了四瓶盐汽水、四个苹果,就朝东陵山下的东陵山西的明月渡口的拱桥出发了。
约在渡口拱桥,不到六点,闻语之已经背着包站在那了,卓方跑着前去道歉,闻语之摇手,说没到时间不算迟到,可卓方却觉得起那么早,还是与老人失约了,满心惭愧,仍要道歉。
一路上山,卓方非要帮他拿着包,闻语之怎么也不肯,一路上,卓方多次要扶他一会,可62岁的闻语之大步前迈,提声回道:“后生啊,等我以后老了,你能到我家看看我,扶我从床上下来给你讲一篇《庄子》,那我就能心满意足了,现在扶我,我可不敢接,走走走,快走……”
一个小时后,两人于半山腰的八角通天迎霞亭坐下了。
“怎么样?累不累。”
“我不累,老师。”卓方说着将一瓶水打开后递给了闻语之。
“我带了我带了。”
闻语之还是接受了。
“你多久没来了?”
”我两个月前跟同学来爬的。”
刚说完,卓方脑袋里闪现的都是那次的爬山片段:明月古渡相拥亲吻;集萃榭边合照自拍;飞云阁上对喂雪糕;东陵台下吟诗赋词……
“来吧,就此即兴赋诗一首。”
“啊?老师,我……”
“你来一首,我跟一首。”
“学生不敢。”
“不要拘束,就当咱们是老朋友兴致出游,嗯……一首五律吧,仄起不入韵,就以此亭为题。”
“那老师……我试试。”
“嗯!去走走看看。”
闻语之喝了几口水,也起身走到了迎霞亭边,虽然身处半山腰,可江东城的大部城貌已收眼底,又值清晨七点,东阳普照,一派夏日的蒸腾气象。
想着昨晚收到老师的信息,整夜都不减兴奋之情,又朝约拱桥,登望山高,夏目阴阴,鸟语花香,而今在此亭中休息远望,胸中怎能不起怀人思远之情?
不一时,一首五绝从卓方口中慢慢吐出:
“《迎霞亭》
短夜安魂梦,
红光碧水桥。
云挨崖树暖,
鸟奏丽声娇。
情寄江鱼白,
心随柳絮遥。
悠悠凭远望,
大地满尘嚣。“
诗罢,闻语之点头称好,卓方自觉虽然合韵合格,然不过打油诗一首,纯属应景生情,忙摇惭愧道:“老师,我觉得我再怎么研究诗词格律,研究文艺理论,到头来,作诗上,还是难以进步,也许我一辈子也只能作这种似是而非的诗句来。”
闻语之摇摇手,“不要着急,作诗写词,起初有雕工斧凿的的痕迹,是再正常不过,都说语在天然,谁不是都从炼句开始?哎呀,你如此说,我岂不更惭愧,想来半生研究古国诗词文学,到头来,偶有几句心得,也不过是看大似小,词厚意薄,逃不过教书匠这个行当啊。”
“老师您实在谦虚了,你那几本获奖诗集,已经在当今诗词界影响非凡了,作为学生,我是一辈子都要向您学习的,您可别……”
闻语之还是摇了摇手,“真人自当常内观,假人都怕人揭短,我的那些诗集,放在历史长河之中,与秋水上落叶,相差无几,你也不要奉承我,活到这把年纪,连这点自知之明都还没有,那还真是糊涂了,还怎么当你的老师?就凭你的天分悟性和执着追求,将来会远胜于我的,我今天就告诉你,很多人的诗词文选是怎么来的,你听好了……”
说着,闻语之先生给卓方讲了很多诗词界、学术界暗箱操作的常态故事,听得卓方双目呆愣,不知何所言。
“就凭你的这‘点字成诗’的本领,再苦下一番功夫,将来走下万里路,你的万卷书会助你平步直上,不断登上高台阶的,你要努力啊。”
“老师,我……您老高看我了,您老对我的知遇之恩,我涌泉也难报啊,我……”
“哈哈,我上山时不说了吗?在我卧床于榻时,你能来看看我,听我再讲一篇《庄子》,对我那时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和欣慰了。”
“老师,我一定好好学。”
“嗯,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卓方啊,年轻人经历一些感情的挫折、磕绊,不是什么坏事,以你的聪慧,迈过去了,对你个人来讲,是体验人生,丰富人生,甚至是吸收营养的过程。但要学会将生活的各个要素妥善处理和安排,允许你释放自己,甚至放纵自己,但是要有时限,因为你与别人不同,我们老哥几个,对你的希望,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大,你今天要明白这一点。”
“老师,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没有……”
“我懂!”闻语之一点头,指着远处的风景笑道:“你看看那里。”
卓方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东陵湖,在丽日映照之下,碧翠可观,远望一时,好不叫人身心爽朗。
“我们如果没有去过,在山下时,我们根本不会想到那里的风景如何,可现在我们站在了半山腰上,只要举目过去,即可收入眼内,然而,这只是在半山腰,如果是在山顶呢?‘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鲁国小了,天下小了,可是胸怀、见识、气度却大了。可怎么大的呢?得不断攀登,有方法,有目标,还要有坚强的意志和果敢的精神,这可能会成为‘决定大小’的重要因素,最后可能会成决定因素……”
一段透析说理,听得卓方顿时感觉这几日来,自己的脾气大了,格局小了;任性多了,理智少了;自负强了,自信弱了;躁心涨了,情绪低了。忽觉得请假旷课,对几位还在上课的教师而言,实在有负于人。自己的少先生名号,可都是几位老师花了这几年的心力,费了不少的心思,特例培育,悉心培养,才响彻江东各个高校的。如今这般行为举止,实在叫人心寒。想到此处,卓方低头不敢再看老师起来。
“好啦,我要下去了。”说着闻语之背着包站了起来。
“啊?老师!”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我这把年纪,不能再上了,可你要一个人上去。”闻语之注目着卓方,依旧那么慈祥,“到了上头给我打个电话。”说着闻语之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卓方,“这本《东陵山考记》是我18岁来到江东,积四十多年时间和精力写出的,你到了上头,休息时,好好翻一番,有时间写点感悟,我新书付梓之前,你交给我,我给你登上去。”
卓方接过,不解闻语之的决定,但也没问,“老师,您自己下去,我不放心,我得陪着您。”
闻语之顿时拍拍胸口,“这个岁数,连个下山都不能,将来还真的要你扶我起榻喽,放心,上去吧,到了顶上,你会有另一番感悟。”
卓方听了就相送十几米远,被闻语之叫住,他才目送着闻语之转下山道弯路。
闻语之下山了。
可卓方还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