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卓方沿着路边缓缓走着,问什么他也不回答,周问也不再问,想着他今晚回校,定是惹同学笑话,即使宇文康、高近远能照顾,以卓方的性格,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给几个哥们打个电话,交代点事,就打个车将卓方带去了李落那里。
除了让他哭,三人也没什么办法,因为,哭,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哭在这时,是药,良药。
一个多小时过后,卓方从卧室里捂着额头出来了。
李落跟板寸捏着手里的烟,熏得满屋子里好似颗粒一般的浮在空中,二人只是点着鼠标,一局dota还在混战着。
从厕所里出来,卓方终于破开嗓子问了句,“问哥呢?”
“起来啦?楼下跟邱心姐约会呢。”
一句话让板寸朝李落翻个白眼,“脑子有泡啊!”一转身,板寸笑道:“一会上来,饿不?喝酒去。”
“你脑子才有泡!”李落一转身,“渴不?吃烧烤去?”
卓方一笑,捏着嗓子去了饮水机。
回到卧室,卓方好好饮了满满一杯水,看着板寸这个还算整洁的屋子,想来是怕俏马尾骂他,才如此收拾干净的吧。听着外面两人互骂互责,嬉笑阵阵,卓方才觉得他俩活得真潇洒,真自在……
可隐痛仍缭织着心绪,想到晚上的情形,他抬手就拍了拍,一阵眩晕,刚要躺下,门铃就响了。
“走啦?”
板寸开门问道,“你怎么舍得让人家走的。”
“一边玩去!”周问当时捂上嘴巴,“烟熏火燎的,晚上还怎么睡,再吸,我可揍人了!”
李落回头一个嬉笑,“问哥,你要把邱心姐留着,你俩可以住一屋,我们哥仨睡一屋,没关系,我不嫌弃他俩。”
周问抬步就去,一阵哀嚎翻滚在两室一厅的房间内。
走在小区的松树林下,周问也不说话,只等着卓方开口,最近以来周问一直想说而未说的话,在今晚看来,可以说了。
“问哥,我是不是真的失去她了?”
“只有你自己内心才知道。”
“我……我……”
“想不想听我说两句。”
“谢谢你问哥。”
很久未听到的语气,让周问指着前面的一块平地说道:“多久不练了?要不,今天学点新东西?”
“学什么?”
卓方一时未想起来,周问一个起手劈落掌,惊得卓方顿时浑身一颤,“抱歉问哥,最近,最近生疏了。”
“那就玩一会……”
“听未未说你打架啦?“
“靠!别提了问哥,想起来我就恼火,下次我再见到他,我倒下之前他得先进医院!”
周问一笑,“他怎么样?“周问只是笑着看着他。
“我挨了一下。”
“他怎么样?”
“我,我全忘了。”
卓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周问会意,瞅着他的脚下说道:“那走几圈我看看。”
“你还是别看了,看了你又说我。”
卓方不是不能走转,而是很久没练,心中顿生歉意。
“走给我看看,我瞧瞧你的四步走的如何了。”
“算了吧问哥,最近我哪有心情想这个。”
“我带你走,来。”
说着那周问一拧腰,左手背陀螺般地向上迅疾指天穿出,右手同时朝左肋下穿,右肩合左胯,“指天插地掌”亮开后,双脚蹚泥似的对着卓方走起圈来。
步下平起平落,两膝屈而随胯,摆扣而动起来。
那卓方一个怀中抱月掌,也是四步一圈,可随着周问的步子匀稳规整而加速时,卓方明显觉得跟不上他的节奏。
“眼镜别看脚下,看看虎口。”
“拧腰圆背,收腹坐轿,来,走点身法。”
于是周问带着那卓方将去年所教的一些散手掌,配合着身法步跟他复习了一番。
忽一停下,“啪”一声,一个反背劈手被周问打出,再一摆步扣步,又一个劈手掌,看得卓方如同看到了幻影一般。
“脚上踩、绷、踢、蹬要到位,气要沉下去,但一定别努气。哎呀……没劲难动,不妙难成,你得多练多走,说千道万,还得走。”周问边说边动,灵而巧,迅而稳。
“问哥,你还是教我几个招式苦练吧,或者……问哥,我可能不适合练武。”
周问一定步,“那林湲要是被人欺负呢?”
卓方一低头,“问哥,你怎么又提她了。”
“如果她被别人欺负了呢?”
“我可以保护她。”
“对方两人呢?五人呢?”
“这……”
卓方一喘气,憋不出话了。
“好啦,今个学个劈手掌吧,过来。”
卓方回了个“哦”字,才重新打起精神来。
可未等卓方迈过半步,周问一个过步,身子已然近了卓方跟前,未及他本能地要躲开周问的近身,“咔擦”一声,吓得卓方又是捂着胸口赧笑道:“问哥,你怎么老是吓我?”
可那周问却无一言,两米的距离,他便两步一转,活腰展臂起来,一个大鹏展翅后下按于腹前,又是两步一转,一个托抢掌后突然一劈落,再是两步一转,忽的燕子抄水,丹田用意间,目不及瞬左右手皆是腋下一掖,接着就是一个阴阳鱼掌……
但见的他一步动,则周身齐动,脊背如钻杆,身形似云龙,拧翻像苍鹰,但又优雅灵动,舒展美观,真浑似舞蹈一般。
“哇塞!”
看得卓方由不得连连啧声,“我算是白练了。”
收了势,周问叫卓方过去。
“劈手掌,重在一个‘劈’字,何为劈?”周问虽初次教他这一掌,却故意一问,以试他的悟性。
“劈柴火,遭雷劈,呵呵,都是劈嘛。”
“过来。”
“哥你别吓我。”
卓方还是走了过去。
这次周问一动未动,半米距离,周问将手扬起来,举不过顶,肘在目前,对着卓方微笑道:“你需要一点痛!”
话音未停,周问的手突然一落下,卓方顿时如被一根绳子即刻后拉一般,一米,两米,三米,他停下了。
“我去!问哥,你打我!”
“痛吗?”
就在周问落肘的一瞬间,手心就擦过卓方的额、眉、鼻、嘴、下巴,胸前,紧接着就是顺势一个按掌,让那卓方觉得胸内猛的一震,整个身子轻飘而出。
若不是陡然间卓方还算敏捷地退步,他现在早就倒在了地上。
拍了拍胸口,卓方笑道:“问哥,你收手了。”
“没有啊,这是全力。”
卓方一笑,“你以为我不懂啊,我要不出去,劲全都透在了我的身里,那我就惨了。”
“知道就好。”
“再来!最好不让我腿动。”
周问一笑,知他想动动手了。
卓方之所以说“最好不让我腿动',是因为去年在师大操场练拳时,一个路过的男生,不知他们几个在那做什么,凭着上半身壮实的肌肉,挑衅几句就想试试。结果未及他抬手,周问一个起手翻臂双撞掌,透过那人的前胸,直逼后背,如将一根木桩子撞翻一般,男生腿还未动,上身已要朝后倒落在地。
劲已透过,痛乃必然,那就不要倒地了,周问想到此,左脚一迈,一个仆步下身,右手前抄,那人竟倒在了周问的两臂上,又被他忽的起身一托,唬得对方站起来半天不言语。
周问只是说“失手失手”,结果男生从此天天过来跟他们玩。
接下来,周问给他说了劈手掌的动态和要领。
“注意肩、肘、手要放松。”未及周问声落,“啪”一声,周问的右手,如同一根鞭子似的劈砸下来。
“三节要分明!自己试试看。”
卓方抬起右手,经过这许多年的认识和熏陶,虽达不到周问的火候,毕竟卓方悟性高,话到思悟,抬手就落,而后左手,两手相换练习起来,不一会儿,就劈得卓方感觉浑身都空了一般。
“别太用力,你的手太僵了,身体也是,要顺,用意不用力。”
多次示范,卓方才劈落得有了模样。
“劈落有规矩,但无定法,落在胸,劲透胸,落在腹,劲透腹。但落在脸呢?在手呢?在背呢?在各处穴位呢?别只想着一处,周身皆可。下面配合步子,试试看,走一走,来……”
卓方在那走着练着,周问也在动着,但他皆是两步一转,周身好似游龙一般,看得卓方两眼生光,羡慕的同时,却陡然一股凉意从后背升起,“差距太大了。”
明知其因,卓方还是问了句,“你说问哥,咱也不是不聪明,跟你没法比智慧,可体悟能力还是有的吧?可你说,我也练了好多年了,怎么还是找不到功夫上身的感觉呢?”
“练得少,想得多,步子走不好,会几个招式有什么用!走转为本门拳术之根本,走不好,天涯无路,走好了,前路无边,走转须一生,你走了多少?”
卓方一瘪嘴,心气也跟着瘪了,“哎呀……我走的太少了,来来来,不说了,继续走。”
盘练一会,卓方就问道:“哥,你说,‘打人如走路’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问一笑,垂着手走起圈来,“那是高层次的,可说高也高,说低也低。打人像练拳,手脚齐到,就像你走路一般,这首在一个‘勇’字,你得敢打,现在看来,为了她你是敢动手了。可动手得合规矩,走路不是瞎走,周身动随着步子,练什么打什么,如果练了用不上,不是拳不好,是你没练到,就像这个阴阳鱼掌,非得在他胸前才能打人吗?两手一合,打脸呢?伸长贯耳呢?左右循环呢?一个劈手掌,更是变化多样……”
“对!‘变’才是八卦掌的根本。”
“不对!走转才是根本,变只是过度,根还在‘走转’,走转为百练之祖。”周问一停步,“知行合一,知行合一,想多了没用。”
卓方一松身子,停了步子,“哎呀……知行合一,我都在口头上了。”
一句说完,卓方却又愣住了,脑袋里好似被一根棍子砸过一般,轰鸣声起,隆隆阵阵,他想起了他的林嘟嘟。
一屁股坐在地上,刚经历的一番动态和心境,全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