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难受……”
周问听了一笑,想他聪明反应快,这下又是举一反三,痛在心里了,“说吧,怎么想怎么说,说出来,也许好受点。”
唏嘘怅然一会,卓方就搂着双膝自责道:“靠,我现在才觉得,我一直都在口头上,口头上……不管学武学文,甚至对嘟嘟,我都说得比做得好,想得比做得多,问哥,我,我实在是太失败了,我真是大错特错,我,我难受……”
“别想偏了!“
周问听他这般愧疚,赶紧扬声止住他,“来来来,别想法了,继续走。”
“走不了,我难受,问哥,嘟嘟跟我说分手,我想原因,就在这个地方,我一直说爱她,照顾她,说了那么多誓言,那么多甜言蜜语,可后来,我却忘了最关键的一环,她的心和我的行,没有合在一块,连我自己的心和行都没合在一块,天哪!六合六合,内家拳术,理都在那,我却只是知道,糊涂,糊涂啊我!你常说‘文修道,武亦修道。’“
“这是师父说的。”周问忙补了一句。
“不管谁说的,可我文也做了,武也做了,到头来,啥也没修到。”
说完,他“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我混蛋!”
“卓方!你干什么!起来!别犯傻,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问一步过去,要拉他起来。
“我不起来,我就是这样,我现在才知道,我身上一无是处,啥也不是,我是个废物,愧对韩老师对我的期望,愧对几位老先生对我的厚爱,我对不起嘟嘟,我连自己都对不起,我……”
说着他又痛哭起来……
周问想他又走偏了,赶忙也坐下来,“你啊,唉……”
五年多的兄弟情谊,学术知己,周问对卓方的性格脾气,是最为清楚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周问明知他有很多缺点想矫正他,却到头来,一个缺点没帮他改掉。
“天才的长处,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天才的短处在他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你要努力去平衡他这种极端的性格和行为,他读了万卷书,可未行万里路。你们在一块,要多多交流,我认为,你是能够将他带到更高层次和格局的最合适的人选,你要好好地去体察他,感染他,帮助他,我相信你能做到。”
韩老师的话还在周问的脑袋里洪钟般地回环着,可现在看着卓方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周问沉默了。师父让自己好好照顾他,可今日的卓方却如此压抑和愧疚,自己怎能不感到有负于师父呢?
他一直在尽心尽力实现师父跟他说的这句话,可时间一长,他认为卓方需要经历这个,是自己的师父厚爱与他,才让自己多多扶助他,关怀他,可人生最好的老师,还是自己。周问还有有自己的考虑和方式,他早就想通过一次人生体验来促成卓方性格上的蜕变,现在,这可能是个很好的机会。
最近以来,周问跟并没跟他讲过多少爱情的话题,他也不打算讲,他要跟卓方聊人生。
“你说你没有做到知行合一,那你可知自己知了什么,又行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你心里,这个世界上的很多道理,你已经无比清晰了,你也一直在做,只是某些事情稍微偏离了轨道一点,可这不是以你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有时候,你也根本无法左右,‘知行合一’,你说你没做到,可千百年来,又有谁真正做到了呢?”
“别人我不管,我只管我自己,我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好,连嘟嘟,我都,我都失去了……”
周问听他又提林湲,却不管他,继续跟他说着“知行合一”的道理。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行合一,难!但得做,这些年来,你我一直在穷究诸般道理,到头来,还在自己的这颗心中。可是,你在知识方面的,道德、思想的、社交的、与己对话的,参与社会的,都还远远不够。我们一直在寻求适合自己的那套体系,先不讲我们能理解多少自然之理,透析多少社会规律,接受多少人生哲学,卓方,你想想,我们的人生经历还刚刚起步,生活中千难万险没遇到,哪怕遭人毁谤被人抨击,家庭责任没担上,至少你现在花的还是父母的月供,至于工作压力、生计困境,我认为你脑中还没有概念,即使有,你也没有亲自经历,无资格谈什么心理负担,精神压力。“
“这,这是事实嘛,何必讥讽我?“
“事实是,你知道你自己吗?啊?何谓知?知天地,知古今,知社会,知人生,知来知去,还得是知你自己,当初,你追林湲时,也曾痛苦过,那是初恋的青涩感觉,还不是爱情,由于你比常人在智识、性格、心灵上更超绝,更敏感,更细腻,所以你会有很多异于常人的体悟、情思、感伤,恰巧现在你认为你最爱的女朋友离你而去了,你就痛不欲生了,你痛的是失去了她呢?还是因为你自己离不开她,还是她真的好,美丽聪明,知你懂你?还是因为你受不了她离开你的这个事实?“
“当然都是喽。”
“你看,原因全在你自己那里。”
“不,不是,我仅仅是这样,我因为她,她痛苦我才痛苦。”
“她可能现在睡得正香呢。”
“不可能,她不会的,我太了解她了。”
“你句句都是从自己角度来判断她,你有没有真正考虑过她的感受,有没有想过她究竟爱你什么?有没有想过她对你的期望,有没有……”
“当然有!我们谈了这么多年,还用,还你问吗。”
卓方无比自信而又自责,无比确定而又自恼地回了句。
“那你知道她最近对你怎么评价的吗?”
周问想打掉他的这份无明的自信。
“啊?什么意思?”
“她哭着告诉未未的,未未不敢告诉你,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不管是真是假,是气恼的话是伤心的话,你都得记在心中。”
卓方突然站起来,俯身急道:“你说!她讲什么了。”
周问本不打算告诉她,明知林湲说的是气话,可他有自己的考虑。
站起来拍拍屁股,周问就低沉道:“‘他是我见过最幼稚,最冲动,最偏激,最花心,最不听话,最自以为是,最!’”周问一气说完,喘了口气才道“总之各种最!”
卓方听愣了,好似停止了呼吸一般,呆痴痴瞅着面前。
周问立时判断他定是接受不了,急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接受不了?”
卓方没回应。
“你刚才的自信呢?”
卓方还是没应声。
“你原来不仅不了解自己,还不了解她啊?”
周问见他一动不动,低头一叹气,又道:“不过人家又说了,你又是她见过的最真诚、最纯粹、最善良、最可爱、最具童心、最有才华、最为执着的男生。”
说罢,周问两手一摊,“你看,她爱你有多深,她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
噗嗤一声,卓方又哭了,“你骗我,前面才是真的,后面全假的……”
想着晚上林湲跟他说的决绝之语,卓方满脑子都是疑虑和迷惘,矛盾和不解,此时的他理智也没了。
“我就是个傻子,我就是幼稚、冲动、神经、脑残!”
“卓方!”
周问一声呵斥,他才停下自责。
“你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是吧?你爱的是她吗?你根本爱的就不是她!”
“不是!”
“你骂自己,想过她的感受吗?你不自爱,想过她的感受吗?你否定自己,想过她的感受吗?你否定他人,想过她的感受吗?”
“我没有否定他人。”
“你否定自己,就是否定他人。”
“我……”
“你父母辛辛苦苦养你长大,供你上学,盼你学有所成,将来有大出息,你就这样否定自己的?”
“我……”
听到“父母”两字,卓方登时浑身发冷。
“你当林湲就爱你的几首打油诗词吗?她爱的是你的整个人,健康向上,积极乐观,爱她护她,知她懂她,你!你根本就不配爱她!”
“我!我……”
“你否定自己就是否定他人,你当师父对你的期望,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是吧?”
“不是!”
“是没来由的是吧?”
“不是!”
“你当闻语之、李文一几位先生,甚至包括顾、吴几位老师对你的希望,都是平白无故,助人为乐的是吧?”
“都不是!问哥,你别说了。”
“少先生!你是少先生,你已经有了这个名号,就得对得起这个名号!”
“这……这又不是我自诩的,是……”
周问起手就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卓大少爷!我说了半天,你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啊?你当初的青春意气呢?雄心壮志呢?那篇雄赳赳的青春感悟,至如今还贴在朝夕学会的墙上,你的那句‘文学改良是刍议,不见当年胡适之’,难道只是心血来潮?‘少先生’这个名号,已经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一个称呼,更倾注着那么多位老师悉心培养你、厚待你而作出的辛苦付出,你不要为他们负责啊?”
“我就是失恋了痛苦几天,怎么不负责了?我是那什么所谓的‘少先生’,难道就没有感情吗?没有释放的权利吗?
“当然有!”周问脸一板就嚷道:“可你已经偏激了,失去控制了,走进死胡同了。”
“我又没跳楼,没跳河,怎么偏激了?”
“你要是跳楼跳河,我第一个把你踹下去,瞧那点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