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春葵,你好了没?”
与此同时,她推开门,冷冽的晨光倾泻。
齐嬷嬷只看一眼便手疾眼快地将她推了回去,顺势带上了门。
“你怎的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不怕人笑话?”她的言语中带着些恼意,一边数落一边帮她重新整理,完全没有受影响。
齐嬷嬷恨铁不成钢,语气开始加重:“你这样笨手笨脚的,怎么能伺候好人,来日若是端个水都能把茶盏摔了……”她絮絮叨叨地念叨,却半天不闻少女回应,于是停了下来。
“齐嬷嬷,对不起,日后我会学好的。”少女涩然道。
齐嬷嬷叹了一口气,细细地念着穿衣的步骤,时不时叮嘱她不要忘记。
齐嬷嬷手脚麻利,几下便弄好了衣裳,她摸了摸少女散乱的发髻,又取来一把梳子与几样发饰,盘了个利索的丫鬟头,便将她带了出去。
早在她来之前就已经不缺丫鬟了,无论是洒扫的还是布置府上的都已经满人,现今在有条不紊地开始干活,哪儿也不空虚。
于是齐嬷嬷便有些为难,这服饰都已经换上了,才考虑到这些问题,是有些太晚了。
也是四少爷太鲁莽了,尚未问清缘由就将人收留。
齐嬷嬷默默在心里道。
思来想去之时,一拨人迎着他们就来了,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华贵衣裳的妇人,体态是雍容华贵,但面色却是苍白。
齐嬷嬷赶忙行礼,拽着少女一起道:“夫人。”
那妇人当即就笑开了,“起来吧,你我相处多日,还用行此虚礼?”
齐嬷嬷又带着她起来了。
那妇人定睛一瞧,脸上的笑意未减,道:“这位是?”
“哦,还未跟夫人介绍,昨日四少爷见她可怜,收留在咋们府中做事儿的小丫鬟。只是各位已不缺人手,方才正寻思着让她做些什么呢。”
妇人上上下下地扫了少女一眼,眼里有别样的深意,“那不如要她跟我去蜀州求医,我见她长得水灵,看起来也是个没有心机的,让她一路上与我做个伴倒也不无聊。”
“这……”齐嬷嬷沉吟片刻,细想了想,觉得没有更妥当的法子了,于是附和道:“那就让她随夫人做个伴儿吧。”
此举免不了有府里的丫鬟议论,他们累死累活的在这儿做事,竟然比不上一个刚刚登门的小丫头,可真是气人。
不管怎样,黄夫人像是铁了心一般再也不更改。
收拾了几套衣物与用品,她彻底攀上了去蜀州的马车。
当所有一切都准备就绪时,外面日头高照,融化了不少寒意,少女与黄夫人一同坐上马车的坐席,颇有些惴惴不安。
临行前,昨夜让她免于受辱的四少爷迟迟才来送行,瞥见她时,眉头很明显地皱了皱。
他问道:“她怎么会在这儿?”
黄夫人仍旧是一副笑脸,她回道:“路途遥远,总要有人陪我唠唠,我见这姑娘面善,于是就拉上她陪我了。”
四少爷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人不可貌相,不过才见第一面,怎知她有何意图。您就这么放心让她与您同坐?”
“一个小姑娘,她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又如何?况且,就算她要图我些什么,早也就下手了,何必等到如今?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她就算是在路上杀了我也没有多大怨言了。”
“娘!”四少爷气恼道。
黄夫人笑开了,带着几分释怀,“行了,再不出发就要误了时辰,天黑之前就赶不到地方了。”
“不必太为为娘担心,生死有命。”
车夫一声喝喊,马车便向前驶去。
车厢摇动间,黄夫人笑盈盈地望着她,“听齐嬷嬷说,你是昨夜来的。”
“是。”
“家中没有父母吗?”
她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原本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奴婢什么都不记得了。”
黄夫人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如不是她神志清楚,言语清晰,她都要以为现今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个痴儿了。
“在我这儿就不用自称奴婢了。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想必是家里遭受了什么大的劫难才落此下场,你当真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自我醒来之时,就一无所知了。”
她眼中一片懵懂,看来不似作假。
黄夫人便不再追着问,只是与她聊着一些旁的。
路途遥远,马车颠簸,二人不久便觉疲惫,靠在车窗上小寐。
再次醒来时,车外已是日落。
黄夫人欣喜地掀起车帘子,窗外重峦叠嶂,雪光艳色。
她一边望,一边说话:“对了,既然已不是府内的婢女,你想要人怎么唤你呢?”
少女也看见了无边的风光,远处的建筑上覆满了未融化的积雪,被温暖的暮色映着,当真是美极了。她目光缓缓陷入呆滞,良久,她轻声道:“就唤作,暮雪。”
“什么?”
风吹散了一部分声音,黄夫人侧着头问。
“暮色的暮,白雪的雪,凌暮雪。”
她一字一顿道,每个字眼儿都清晰地传进了夫人的耳朵。
夫人反复斟酌着这个名字,轻笑了一声,“是个好名字,配你。”
他们终于在日落西山之前赶到了客栈。
这儿并不像京城那般繁华,只有零星几家经营着,看起来都不怎么是友善的人。
行到此处,挑也没得挑了。
几个丫鬟与马车夫还有几个壮汉保镖一同下车,在前台就订好了房间。
这件客栈人客并不多,板凳与餐桌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人修理,就这么放在那儿。
掌柜身材削瘦,两只眼睛中只剩下一只苟延残喘,脾气古怪,不爱搭理人,态度奇差。
在没有人引导下,纠成一团的人群沿着木梯吱嘎吱嘎上楼,仿佛随时都要踩塌楼梯掉下来。
这里的尘味让暮雪一进门就低低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即使花了钱,这里最好的上房还是简陋不堪。
帘幔陈旧,只用补丁将破洞一块一块补起来,床铺的布置比之昨日在柴房内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两扇合上的窗更是掉了一块儿,风能从那儿呼呼地灌着进来,再配着这薄薄的被褥,要是在这儿睡一晚,少说也得得个风寒。
顺着一坐床榻,还能沾了满手的灰。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