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尧舜,谁能尽善。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当有一个人,为了你而奋不顾身,当有一个人,恨着你且面目全非,仿佛是一种因果循环。命运如此无常玄妙,哪怕躲到了天涯海角,兜兜转转,该遇到的人和事,也终会不期而遇。
看了周老师的日记,好似一切都找到了答案,他的舍命相救,竟也是一次自我救赎。原生家庭带给他的苦楚,从东北一直到了新疆。他不得已卷入了这一场纷争,却又存有私心地想要撇清自己,远远地逃到了新疆,老老实实,清清白白的工作,偶尔寄一些钱给到医院,就假装自己已经远离了精神失常的妈妈,懦弱出轨的爸爸,还有那个为了顺利毕业,便给无辜女孩灌药的自己。
但是人做错了事,终究是要还的,周老师发现宋晓棠真的是不记得自己了,她依然那么单纯可爱,将很多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的样子,每一次小心地试探她的曾经,都会让他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心虚不已。于是,他默默地做了很多补偿,并且就仿佛在记帐本一样,将他赎罪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了下来。
比如,每一天陪她上下学,陪着她练习跑步,和她聊一些开心的话题,天南海北,有感而发。渐渐地,他发现这早已不是一种赎罪,而是逐步依赖上了这样扭曲的幸福感,和宋晓棠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时会忘记自己在赎罪,那种由内而发的幸福感,挡都挡不住。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爱她,却在每一个不见她的时刻都思之若狂,想起她来便觉得喜悦非常。
这明明是两个人的故事,却也有第三人的视角。周老师在看到另一个女孩的时候,也震惊了一下,她已经改名叫张仁美了,听说也是因为那件事,被家里送到了亲戚家来寄养,这也是学校里老师们传的八卦了,老师们在张仁美转学来的第一天,便悄悄议论起来了。因为第一天来送张仁美上学的老夫妇,看着和她仿佛是差了两辈,明明是该叫爷爷奶奶的年纪,小孩子却怯生生地喊他们作爸妈。
老师们都很奇怪,学校里毕竟孩子不那么多,好多亲戚朋友住的也临近,于是便有位男老师了解到,原来张仁美是被抱养过来的,原名是叫于倩,自己在原生家庭生活得非常困难,她的亲爸爸因为下岗长期酗酒,已经没办法再正常工作生活了,她的妈妈便也不再忍受,决然地离开家去了别的地方,听传闻是傍了大款去深圳了,所以当初她有段时间,就像野孩子一样捡别的孩子的剩饭吃,也算是蛮可怜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因为和一些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她还参与唆使混混们,去伤害了一个同班女生,不过自己也遭受了很大的痛苦,后面不知怎么地就失忆了,说是好多人好多事记不清了,她家里的长辈便想着把她过给远房的亲戚们。也是巧了,正好有一对老夫妻,年轻时因为流产过多次,身体一直不是很健康,没能要个孩子,就想着老了的时候,有个年轻小孩子陪着也好,虽然品行不够端正,终归也是年少误入歧途,现在也失忆了,何苦不给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不过在周老师的日记中,除了这段八卦,其余对张仁美,或者说是于倩的记录并不多,只是最开始见到,确实震惊好奇,后来见她也仿佛不是很记得过往,甚至还很讨好似的一直跟着他们,便也没有再多心,可能从他的角度来说,是给过这女孩选择机会的,毕竟张仁美后来是自愿选择了忘记,他并没有强按着她的头喝下去。大概是看她当时已经很可怜了吧,他便也真的相信了她并不会多讲。
周老师只感慨过一句:有时,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为何会相信呢?缘分吧。
陆明朝和宋晓棠在大致翻完周老师的日记后,陷入了一种久久的沉默。宋晓棠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这些信息对她来说有点突然,毕竟很多事情,她都不是很记得了。而陆明朝是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因为那段过往,他也在思考如何开口。准确地来说,他并不知道那次事情,对于宋晓棠来说的伤害到底有多大,但是隐瞒终究不是办法,他也不能永远只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小男孩。
放下日记,宋晓棠倒是率先开口了:“原来,周老师是如此心怀愧疚,所以那段时间,才会一直陪着我,逗我开心… …”
陆明朝爱怜地将她一把搂在怀里,用温柔的手掌轻抚她的肩膀:“都过去了,周老师做了他想做的事,也一直在弥补。”
见着他们开始依偎在了一起,“姥姥”便连说着去给他们做好吃的,直接往厨房走去了。
这一打岔,让宋晓棠倒也没那么伤感了,她默默地点了点头道:“记录在日记里的周老师,还是有点陌生的,想不到他的心里藏着那么多的苦楚和愧疚,我还一直以为他是最阳光开朗的年轻老师呢,不论如何,他都帮过我,好多事情记不得了,原来也是… …”
听到宋晓棠短暂地犹豫了下,陆明朝小心翼翼地场尝试开口问道:“那关于和于倩一起经历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宋晓棠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张仁美,对于曾经的同学于倩,到还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周老师的药还是很厉害呀,可别让我继续加重忘了你呀。”
本来想着调侃一下的,结果话说出口,却都不觉得好笑。陆明朝缓缓地将自己和宋晓棠拉开一点距离,依然用宽厚的双手扶着她的双肩,眼睛真诚地直视着宋晓棠,将心底里的那个秘密说了出来:“如果想知道,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因为,因为当天,我也见过你。”
一开始见到陆明朝这么严肃,宋晓棠还想安慰他放松下的,没想到他说出的话,仿佛是递过来一把密室的钥匙,在问她是否敢去更深一点的地下室去看看?
思索了一下,她坦然道:“从下定决心回来了解真相的那一刻,我就什么都不想怕了,自己心理的问题,我还真的不确定会怎样,能让家里一直担心着不敢说,怕是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能承受,不过我想说的是,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她有心理准备,也能承担后果。”
看着如此坚定勇敢的宋晓棠,陆明朝感觉心里暖暖的,他紧盯着她的双眼,在那两汪清潭中,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缓缓道来:“在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其实是去过东北的。那个时候爸爸出差,我是放假求着他去的,没想到的下午,从一个饭店出来,看到四五个小混混堵了两个小女孩,拽着她们就往饭店的后院走。当时其中一个小女孩,她看起来害怕极了,离着很远就看到了我们父子俩,她哭闹着冲我们求救,一直喊着叔叔,哥哥救我。然而当时爸爸着急开会,让我不要多事,我们便没管这件事,直到后来… …”
陆明朝一直紧紧地盯着宋晓棠,在她的眼中却没有看到特别的痛苦,她轻轻地问道:“所以,那个求救的小女孩,是我?”
陆明朝略带羞愧地点了点头。却感受到女友温柔地拉住了他的双手:“原来当年的那个小男孩,也才是个小学生啊,也还是个需要大人来保护的小孩子呢。那后来你是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吗?”
没能在女友的声音里听到一丝责怪,反而是安慰起了他,陆明朝感激地看着心爱的女孩,觉得心底里有什么话要立马表达:“晓棠,这件事我确实一直介怀,当我后来再赶回去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你们已经出事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当时太懦弱胆小,才没能… …”
宋晓棠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尝试用一种略带轻松的语气说道:“好呀,我原谅你了,不要再自责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现在已经长大了,她不会一直去等待骑士来救的,她要学会去拿起自己的剑,刺向的也永远会是伤害她的人,而不是爱着她的人。”
女孩明媚的笑容,仿佛真的驱散了那个小男孩头顶的乌云,他也在一瞬间变成了更加强大坚定的少年,他轻抚着女孩的秀发,心里的那颗大石头终于开始降落,发自内心的讲道:“是啊,希望我的女孩永远做厉害的骑士,也能身披着爱的盔甲,所向披靡,而我愿意和你一起,勇敢地向前奔跑。”
宋晓棠又微微一笑,调皮地问道:“哦,我突然想到,难怪你要做我笔友,第一次上海见面又老帮着我,你这也是愧疚作祟呀。”
听了这番调侃,陆明朝反而紧张了起来:“最开始笔友,确实是想尽力弥补,后来喜欢也是真的喜欢,可千万别误会我是愧疚.. …”
不再开玩笑,宋晓棠认真的看着他:“那说声你爱我吧。我们一笔勾销。”
陆明朝深情地看着她:“我爱你”,然后情不自禁地吻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