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
忍让,本是小时候的宋晓棠最不屑的事情。凡事有理的事情,她总是要说个明白,别人打了一下,她不讨回来誓不罢休,就算闹到校长那里,也毫不畏惧。可是成年之后,大人的世界还真的是有太多的忍让,她一度也不齿于自己的懦弱,不敢和领导硬刚,不敢和烂人叫板,能躲一事,便算作少了一事。
现在,宋晓棠也想学着和自己和解了,她认为那些很怂的瞬间,其实已经是她在那个时间段,所做出的最好判断了。往事不可追,又何必再过分的贬低自己呢?
这次回家,她以离职的勇气,将内心的话和工作上的整理,都汇集成了一封邮件,当发送出去的那一刻,她确实没有想过再回公司,仿佛一个破釜沉舟。可是当雅娜再次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换了雅娜做领导,她便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太过鲁莽,这样回去了后,大家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爱收集别人工作信息的人呢?
对此,陆明朝的想法是:“傻丫头,别多想了。这不就是鸡生蛋,蛋生鸡的关系吗?没有你们抓住时机向国外领导的邮件和会议,哪有换领导的这份良机?更何况你对自己的老领导,还是要有信心啊,她何时惧怕过困难。”
感觉真的得到了开解,毕竟陆明朝也是在分享会上见过雅娜的,那一番精彩的演讲,一如她干练果敢的工作风格,从未犹豫退缩。想到这里,宋晓棠再次展露了笑颜:“是啊,雅娜肯定不会那么想,怕是公司里都知道我们关系好,我其实也怕给她招来闲话。可你说的对,雅娜才不会怕呢,我们拿工作业绩说话,大家工作都很忙,多的是努力认真,对事不对人的好同事们,我要有信心。”
陆明朝亲昵地抱了抱宋晓棠,仿佛他把自己的信心也一并传递给她,温柔地鼓励道:“这就对了,我们晓棠才不会退缩呢,想回去就回去,正如当初想走时就走,工作也是双向奔赴才有意义呀。”
宋晓棠点了点头,更何况她妈妈还特意去找了老领导,还真的是女行千里母担忧,妈妈从来也没提过工作相关的事,却还是默默地在身后为她助力。于是她想着,等一下也要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
可是,这拥抱还没等来,她等来了一个确定的消息。这几日,她的老父亲在四处帮忙打听一个人,就是当年宋晓棠出事地点的那位老板娘。由于城市建设,当年的那个餐馆早已不复存在,只有几道写着红色“拆”的残破瓦墙,勉强还能证明这里曾经存在。
当年餐馆里出了这样的事,一场后院的大火也仿佛将这家店的生意给烧没了。不仅住在周围的女学生们都绕着走,家长们也都会告诫小孩子们少靠近。没多久,这家老板娘就被迫改行去了别处,听说是开起了美发店。
也多亏了老板娘的妈妈,一直也坚守着住在那附近,这才被晓棠爸爸找到,一路寻找到了老板娘的下落。谁知才刚电话联系上,她便突然脑溢血住院了,之后便陷入久久的昏迷。
宋晓棠和陆明朝特意带了鲜花和水果,陪着老板娘的妈妈一起前往探病,她妈妈鼻涕一把泪一把,直哭得喘不上来气,两位年轻人只能在旁小心陪伴安慰着。
这事情来得突然,仿佛在告诫人们生命的脆弱。宋晓棠想不起来和老板娘的交集,但听闻当年是她帮忙报的警,内心也心存了很多感激。没想到她如今只得躺在床上,无意识,无言语。
在病床前,宋晓棠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仿佛已经真的过去了。被拆的老建筑,就如同她心里构建的一个障碍,曾经存在过,但却不属于未来。也许即使再坚固的砖头和承重墙,都抵不住岁月的侵蚀和悠锤车。陆明朝仿佛感知到她的情绪,只用力地握住了她冰冷的双手,知道逐步转暖了起来。
向北归家寻找回忆的旅程,还是很依依不舍,念念难忘的。不过时间不会停留,指南针也找准了方向,在家的几日间,宋晓棠非常的快乐,有房有车,有家人有爱人,仿佛一切都那么美好。但是年假快结束了,虽然递交了辞呈,她也始终非常犹豫。这里没有她熟悉的职场,没有倒水四人帮那几位相知的同事,朋友,也没有一直帮她爱护她的老领导雅娜。
宋晓棠不由问陆明朝:“你说,我们要不要留下来?” 她原以为身为上海人的陆明朝,会很坚定的带她回去,而她也只需要一个离家的理由。
没想到陆明朝却望着她笑了:“无论你选择哪里,我都愿意陪你一起重新开始。”
这个回答还真的很温暖呢,宋晓棠故意半眯着眼睛笑了笑,仿佛一只卸下防备心满意足的小猫。她说:“那我们就回到熟悉的职场,迎接新生活吧!这年头,我们这专业的应届毕业生都巨难找工作,有个好领导向我招手,这活必须拿下!拿下后,让我再把安迪他们叫来,大摆宴席几日!”
陆明朝也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很意外看到宋晓棠如此豪气冲天的一面,又觉得这才是他心里那个灵动的小姑娘。
两人还蛮迅速地收拾好了行李,定好了回上海的机票。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宋晓棠的爸妈还很舍不得女儿。爸爸虽然在默默的开车,却留了副驾驶的位置,特意在车前面的储物盒里备足了口罩和药品,还放了两个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宋晓棠的妈妈则很清楚爸爸的不好意思,赶紧一一介绍,让两人把备好的东西都拿着,一路上也喋喋不休地叮嘱着安全。
等到了机场安检前,妈妈才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晓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了。妈妈爸爸不求你工作上多成功,也不想对你催婚,只求你们平安健康,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晓棠抱了抱妈妈,又想了想,抱了抱爸爸,和他们不断重复着:“放心吧,我们都照顾好自己。”然后用力地挥了挥手,一步三回头地让父母不要担心。
从前车马很慢,感情可以维系很久,但很难得见一面,总是饱受相思之苦。宋晓棠觉得,现代的交通工具就很好,一天之内可以到祖国的各地,感情在分分合合中,也得以维系很久。
回到上海后,两人的工作节奏就快了起来,忙到一周只能周末见上一面,但也甘之如饴。
要重新赢回老领导,宋晓棠工作的特别卖力,还花了两天的时间,把组里的confluence page进行了大改造,变得非常地用户友好。最近接到的AI项目,也令她感到动力十足,仿佛一天开满12小时的会议,也甘之如饴。
而陆明朝,也迎来了职场的新进展,他的顶头领导被调到国外了,剩余的空缺便开放了出来。在技术和管理间权衡了一下,他打算也试一下这个新的方向,并且同事们都很看好他的沟通能力。
两人的生活非常地正常充实,甚至都忘记了张仁美的存在。
考虑到她挺个大肚子,宋晓棠就开始心软了,总是在找理由说服自己原谅她,毕竟现在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一切都雨过天晴,柳暗花明了,而且她打官司也未必赢得过。对于她考虑的这一点,安迪和哈帝是一万个不同意,总觉得这样做没有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一向偏中立的库里,却很难得地支持了晓棠,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不要和烂人牵扯不清,还要和狐狸打官司。”
这里的狐狸,自然就是陆明朝的表兄周延昌了,他倒是很有把握帮张仁美脱罪的样子,不卑不亢地维护着做错事的“妹妹”,不过对待宋晓棠的态度倒也和善,后面几次约他们出来,几人竟能和气地坐下来喝茶聊市场经济,也是很难得。连宋晓棠都不得不感慨,周律师懂得是真多,还帮他们预测了A股的牛市,让宋晓棠这个小白都挣了点银子。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了,在繁忙的快节奏生活里,偶尔有点闲暇,估计就是约约朋友听听八卦。
安迪直接开了个直播号,每天直播制作和销售手工艺品,她的巧手编织的儿童鞋袜和玩偶,让众多宝妈爱不释手。哈帝就留在了北京,他这个双性恋这次又找了一位男朋友,是位在北京有三套房的遛鸟小哥,两人两猫三鸟,生活倒也惬意,只是听闻有一只小鸟被猫猫抓住了,掉了一身的毛。至于库里大哥嘛,他倒是因祸得福,原部门外包出去了,他顺便在外包公司提升了经理,又因为不久后,上司都去找了别的工作,就变成了连升两级,工资反正是比之前高了不少。
在大家都朝着美好的生活迈进的时候,宋晓棠却对陆明朝分享的一个新消息惊愕不已。他的表兄,周延昌将张仁美告上了法庭,告的是她们母女贩毒,故意杀人罪和诈骗罪等数罪并罚。原来,他一直在设法取得张仁美的信任,好通过收集她们累累罪行的证据。据说,他是从爸爸自杀前的信息里推测出不对的,但远隔千里,证据难求,便通过各种渠道徐徐图之。
宋晓棠知道,和律师打官司,张仁美必输无疑。听闻她在得知要被告之前就一直哭诉,求着要见陆明朝这边的亲戚,求着要见周延昌。没想到最后人没见到,她还由于几天剧烈的咳嗽流产了,结果也着实令人唏嘘。也许,新生命也是在选择到来的时机,它,还并不想作为张仁美的孩子来到这世间吧。
世事纷扰,岁月流转,2025年就这样来临了。宋晓棠和陆明朝卖掉了在长春的房子,准备去云南租两个月的民俗小院,年假15天,再加上居家办公的公司福利,足够享受两个月的大好时光。
宋晓棠和陆明朝两人,还幸运地抢到了小提琴音乐会的门票,是一个从德国专门来演出的有名乐团,陆明朝对这个乐团的分享,一路都在滔滔不绝,一直到两人落座了前排的位置,他还在兴奋地讲着A小调D大调的。宋晓棠便也幸福地依偎在他身侧,一边耐心地倾听着,一边不由地转动扳指。
陆明朝不经意间发现了,便笑着说:“我发现你现在开心的时侯,也会开始转动扳指了呢。”
宋晓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笑道:“哎是呢,那我要不要试着先把它摘下来一段时间,陆先生,要一起接受这个变化或挑战吗?”
她的陆先生哈哈笑着点了点头。
毕竟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变化了。2025年,不论关税如何莫测,也不管市场环境如何,总归是咱得了一处安隅,两人三餐四季,尽享当下清福。未来的事,就留给未来的自己吧,也许戴着扳指,也许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