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清没说话,只是木着一张脸,若非被这女人摆了一道,他一定会依如既往的云淡风轻的,可如今,他却没办法让自己淡定。
心里有个声音却在说,自己真的有负于她了,亏得还自诩谋略过天,不成想,却败在了妇人们的流言之中。
外边发生的事情,早有人风一般的传至顾婉华耳中。
顾婉华指尖轻触着桌面,有节奏的敲出固定的旋律,“看来,陈子清果是有负于表姐。不然,以表姐的豁达,断不会利用童童做出这般幼稚之事的。”
童童的出现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只是个不关大雅的小插曲,孩子嘛,做些幼稚之事儿也当在情理之中,没人会在这般喜庆的场合,真正计较什么的。
看着越发亢奋的陈子清,楚云皓眼神微闪,在他两世的记忆中,师兄都没这般失态,看样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发生过什么。
顾府嫡女出阁,那些生辰八字不好的,属相相克的,自动回避,完全不会发生顾婉芳当初的尴尬。
顾婉华扶着喜婆的手最后拜别家里的亲人,先给顾老太太行跪拜大礼,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前世的时候,祖母对自己忽冷忽热,当时不解,如今却是理解了一大部分。
“孙女儿给祖母磕头。”
还未福身就被景姑姑扶了起来,“都是自家人,心意尽到即可。”
老太太站起身来,拉过顾婉华的手,没有说什么孝敬公婆,慈爱幼弟之类的废话,直接说道:“照顾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了委屈。”
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忽然要离开,这心里还有点不舒服。
顾婉华起身,又分别拜别了家中其他长辈,在甄氏的泪光中,走出了房门。
“妹妹,哥哥来送你!”
顾堂蹲下身子,感觉最近结实了不少。
顾府的内宅到外院,有相当一段距离,顾堂也是不容易的,他这个文弱书生,为了能够胜任轻松的背妹妹出嫁的任务,已经练了半年的体了,每天早上都呼嗨呼嗨的做运动。
背出顾府的大门,早有候在门口的楚云皓,一个公主抱轻轻搂在怀里,在一片鞭炮声中,她甚至还能够听到那起伏不停的心跳声。
“他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一个莫名的念头闪入脑海,令得顾婉华羞怯的抓紧了楚云皓的袖子。
“莫慌,一切有我!”
在将顾婉华送过轿子时,一道低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嗯,今世,她有护着自己的家人,有护着自己的相公,再不似前世那般惶惑无依,所以,顾婉华在轿中坐直了后背。
婚礼是在文乾帝新赐的宅子举行的,而且规格也与众不同,楚家简直是别出心裁,拜堂的时候还出了一个小插曲。
一拜的是天地;
二拜的却是圣恩,原因也容易解释,当今圣上特别喜欢楚云皓这个臣子,不但赐婚,赐宅子,赐嫁妆,而且还给了不少御赐之物,将自己的喜欢表达的淋漓尽致,所以这第二拜也是有原因的。
三拜才是父母;
比别人多了一拜的新婚夫妇,四拜才入洞房的。
被那双熟悉又陌生的大手相牵,不一样的人生,顾婉华思绪万千,想了很多,头脑空空,似乎又什么也没想,兜兜转转就来到了洞房。
“给将军道喜!”
“将军大喜!”
一迭声的道贺声,提醒着顾婉华,这一切并非虚幻。
“赏,每人二两银子,好事成双,月钱双倍!”
“谢将军,谢夫人!”
被盖头遮蔽了视线的顾婉华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楚云皓已经挥退了屋内的一众喜娘和丫环,亲自扶了顾婉华的肩,让她坐在床上。
“二爷,候爷请你给宾客敬酒。”
楚云皓成婚,来人不少,比预计的多了三分之一,甚至就连那个与他有些隔阂的七皇子都来到了婚宴,若说七皇子其实是根本不想来参加楚云皓的婚礼的,心里别扭,想给他穿小鞋还一直没寻到机会呢,怎么可能想喝他的喜酒?
可是,文乾帝身边的公公却奉旨送去不少赏赐,而且还代表皇帝接受了二拜,这让七皇子嗅到了点不一样的苗头,“不得了啊,如果自己一意与他为敌,势必会招了父皇的不喜,所以,还是投其所好吧,哪怕是假装的呢!”
因为先一步得到消息,成婚当日,备好了贺礼,早早的就到了,甚至比其他人还要早一步。
倒是与平南候府有亲戚关系的太子爷,也不知是身体病弱,还是根本没想到理会这些俗事儿,不只没有露面,连派人送份贺礼的心意都无有。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有着七皇子的对比,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有些人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诡笑。
平南候虎目一扫,就看出了场中的诡异气氛,心里苦笑,“大皇子真是不适合做储君之位呢!”
据他所知,因为之前楚云皓非常给力的给太子找到一份天材地宝,如今这身体虽不能与正常人相比,可出宫参加个婚宴,亦或是送份心意,还是完全可以的,可他什么也没做。
抛却这份姻亲关系,单就楚云皓这些年替他们兄妹搜罗到的治病良药,他都应该有所表示,“呵呵,真是有趣的很呢!”
说不心凉,那也是不可能的。
各方动态都看在眼里,关注着这桩婚事的文乾帝又如何不知?
眼神空洞,手里拿着一份奏折,半天没动弹一下。
“魏公公,你说,是孤王当初的决定错了吗?”
魏公公赶紧跪下身来,帝王的决策从来不会出错,即便是错了那也是别人的错,是事出有因。
“老奴感觉,是不是太子爷觉察到了些什么?”
文乾帝抬眸,“那又如何?难道说孤王想宠信一个朝气篷勃的晚辈,一个能给大庆国带来生机的臣子,都不能够吗?”
魏公公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心里腹诽道:那是普通的臣子吗?
文乾帝冷冷一笑,“老东西,别以为朕不知你在心里想什么。”
魏公公趴在地上,头上冷汗直冒,“奴才不敢!”
文乾帝也没想迁怒魏公公,似是下定了什么主意般,摆了摆手,“起来吧!”
心里却有了主意,想要试探,还嫩了些。
而且,他又不是只有一个皇子,大庆江山不易,实在不济,完全可以改立有能力的皇位继承人,太子不成,不是还有太孙吗?
“去太子宫中将越儿抱来。”
太子嫡子秦越,今年已经三岁,正是开蒙的时候,养在身边也好时常教导。
皇位不同于普通的勋贵家族,普通的人家,哪怕是嫡长子平庸一些,有长辈的许多扶持,也乱不到哪里去,因为下边的子嗣很快就会冒出来,一茬接一茬的,也能维持下去。
皇帝却只有一个,权利太大,危及的是数以万计的生灵,是整个国家的根基,所以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楚府洞房之内,楚云皓伸手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喜秤,因为太紧张,手有点哆嗦,轻轻挑开喜帕的瞬时,眼睛一瞬不瞬的粘在了顾婉华那张艳若桃花的粉脸上。
“不好看吗?”眼光太过炽热,顾婉华一时有些承受无能,下意识的就想做点什么。
楚云皓手痴眼快的拉住她的胳膊,“吾妻甚美!”
顾婉华这妆是甄华亲自化的,用甄华的意思就是,“成婚嘛,是一辈子的大事儿,美美的才最好,弄得跟鬼画符似的像什么。”
半夜窜出来,都以为是白面鬼呢!
喜娘们画的妆,无一例外,都是在脸上涂上厚厚的粉脂,然后再在唇上点两点红,整张脸几乎是被糊起来的,委实让人不适。
这还在其次,两世为人的顾婉华,对前世的事情有隔阂,不想重复与前一世一般模样的妆容,所以就倔强的让甄华替自己画妆了,妆成之后,她甚至都没揽镜细观,心里想的是,只要错开了前世的轨迹,啥样都是好的。
抬头,对上楚云皓似笑非笑的眸子,顾婉华俏脸飞霞,心里如同揣着小鹿般砰砰直跳,眼神躲闪,完全不敢与之对视。
“将军不是应该给宾客敬酒吗?”
好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记得前世,萧武将她送进洞房后,就直接去给宾客敬酒了,婚宴将近尾声的时候,一道圣旨,萧武戎装待发,再回来就是她陨命之时。
抬手抚上她樱红的唇,楚云皓轻笑一声,“不重要。”
于他眼中,外边的权贵和财富,完全及不上身边的姑娘,他得在清醒时候好生看仔细今日之美景。
从喜娘递过来的托盘上取下两盏酒,声音带着不自然的沙哑,“既是成婚,这第一盏交杯酒,自然要与娘子一起。”
如此才够甘美,人生才算圆满,不然,这心底总有一种差一步的完美,心里不够踏实。
三杯交杯酒,喜娘在旁边念念有词:
一杯酒:天作之合,天长地久;
二杯酒:喜结良缘,子孙不愁;
三杯酒:家庭和睦,和谐白头。
三杯交杯酒下肚,顾婉华只感觉脸颊发烫,竟然不敢抬头直视一直两眼灼灼盯着自己的楚云皓,半天才嗫嚅着吐出一个字,“你……”
她想把他赶走去宴会给宾客敬酒,想把他赶走,自己好缓口气。
“叫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