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人是能讲理的,林识也缓了面色,礼貌地作自我介绍。
“我是万孝忠的外孙女林识,这是我外婆,他是——”
“外孙女婿!”李褒响亮地自报家门,又朝林识抛了一眼:这样显得我们寻亲上门更有气势。
林识无语瞥了一眼,无法当面自拆门台,便转身笑问:“请问您是我外公的...”
“我是忠哥的堂弟万孝义,你们快请进来坐。”万孝义连忙领着他们,热情地往家里走,还瞪了那女人一眼,轻声喝道:“嫂子他们来了,还不快泡茶切水果。”
女人不情愿地瞪了郑春美一眼,似在警告别乱来胡搞,才转身去了厨房。
早就想进门的郑春美,全然无视女人的势利嘴脸,大剌剌地径直入门,像回自家一样,毫不客气地在各个房里走来望去,似在寻找过往熟悉的痕迹。
换做以往,林识会像大家长,拉着郑春美这位好奇宝宝在原位坐好,告知这样是不礼貌的,但今日,她视若无睹,一心坐在大厅木椅沙发上,向万孝义打听起情况。
原来,万家祖上是经营石材生意的,后来赔了本、亏了钱,全家族穷困落没,男丁们都去石矿上采石讨生活,唯有万孝忠家条件优渥,因为他母亲娘家的家底厚,给了不少支持,在几十年前就建起了这栋三层大别墅。
万孝忠是独子,他饱读诗书后,也回到家乡跟石头打交道,不过他研究的是钟爱的宝石开采。
但他母亲叶向丽是个思想另类又顽固的老太太,认为好男儿就当杀敌四方,方显英雄气概,坚持要他当兵服役、上阵杀敌、报效祖国,也报仇雪恨...
因为万孝忠的父亲,在战乱时被敌军俘虏,她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被当众活剐凌辱而死。
可万孝忠志不在军,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守着石头过安生日子,但他遇见了郑春美,心中有了更重要的守护,也因此改变了一生的轨迹。
当他把郑春美领回家时,叶向丽起初不同意,后妥协让步,以此为挟。
如果他去当兵服役几年,历练男儿本色,便同意他迎娶郑春美,并且保证会真心实意对待儿媳,否则宁死不愿,放下狠话:成婚日便是忌日。
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万孝忠,再三思量还是妥协同意了条件。
他与郑春美成婚不久,便收了包袱远渡他乡,中途偶尔回来几次探亲,平常保持书信联系。
身怀六甲的郑春美边忙农活,边掰着指头等日子,终于盼到退伍荣归之时,万孝忠却没能如约归来。
“后来呢?”林识急急追问。
“后来,后来...”万忠义支吾着,正斟酌着如何打好如意算盘时,端着果盘前来的女人抢着插话:“后来他就没再回来了啊,他阿母离开家走了,你外婆也就带着你妈走了。反正就是都没有再回来过了。”
“那我外祖母还在吗?或者说她...我们来了总归要去见一见。”林识问。
万忠义眼神闪了闪,摆手说不知道。
林识还想再问什么,就听女人一句话抢先回堵:“我们晓得的就这些,其他的没有了。”
女人满脸不耐烦,毫不掩饰驱赶之心。
她一转头,又看到郑春美正走进卧室,似乎想翻找什么,不由冒火直嚷:“阿喂喂诶,你干什么,乱翻我东西!”
林识连忙起身去寻郑春美,正想代为道歉,却见女人先一步直冲过去,推了郑春美一把,似乎害怕床头柜里有什么稀世珍宝被发现。
郑春美被猝不及防地一推,直挺挺倒下,所幸旁边是床铺。
“过分了啊!”林识面色一瞬阴沉,率先跑去扶起郑春美,检查是否有受伤。
“我外婆是翻了还是动了?推伤了你负得起责?”
“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我外公家的房子吧?”林识拔高了音量,问出了肯定句的气势。
女人一下涨红了脸,但还是虚张声势地回声:“这里现在是我家!”
后知后觉的郑春美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被欺负了,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气得大吼一声:“刀!刀!”
她一下忘了宝刀在随身背着的布兜里,林识很善解人意地不小心帮她打开了布兜。
“刀!”她气呼呼地拿出了锃亮的包边宝刀,忍不住爱惜地用衣角擦拭了几遍,又习惯性地朝空中挥舞了几下,动作虽不似以前麻利流畅,但外行人看来,光是那把大菜刀,就够唬人了。
刀光反射着日光,映出一道道亮影,一下一下晃向女人的眼睛,吓得她两腿直打哆嗦。
林识退了一步,双手插口袋,目光移向窗外。
郑春美还在把玩她的宝刀,最后一下的收尾动作永远是往前一抖,用力送刀,再回旋收手,看起来威慑力十足。
果然,当刀直冲面门而来时,那女人下意识腿软跪地,直呼“救命”。
外头的万孝义和李褒闻声赶来时,郑春美正好已收了刀,正捧在怀里哈气,似乎在奖励宝刀的优秀表现,全然忘了最初是为何要拔刀。
李褒见林识袖手旁观,便退至一旁。
“怎么回事?”万孝义一看室内毫无异常,训斥女人“大呼小叫”后,忙朝他们道歉,又重邀他们回客厅入座喝茶。
可郑春美不愿走,守在衣柜和床头柜之间,目光四下逡巡。
林识替她开了口,直视女人,“以前我外公外婆住着时留下的东西呢?”
“我哪晓得,早八百年就没了啊。”女人正恼怒,没处撒气。
林识眼眸一冷,转身毫不客气地笑问:“叔公,后来是不是我外公家没人回来住了,你们怕房子空久没人气了,就顺便住进来,帮着看管的?”
万孝义老脸一红,正想解释什么,就听一瞬领会的李褒笑着附和:“那可是太辛苦叔公了,还好我们带外婆回家来了,就不劳烦你们了啊。”
女人一听,当即就炸雷了,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正要撒泼就被万忠义喝斥在旁。
他舔着老脸,好声好气地好声开口:“真是对不住啊,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们这些年也没挣上什么钱,在这里也住那么久,都习惯当成自己家在爱护了。”
“要是你们婶婆有什么说不好的,别往心里去啊。叔公在这替她给你们道歉了。”
“你看啊,我们把房子维护得很好,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实在要我们搬走的话,能不能宽限一阵子,好让我们找到落脚地。”
“你们放心,只要一找到,我们肯定马上搬。”万忠义满脸诚恳,完全让人看不出九孔莲藕心背后的算盘打得有多响亮。
林识不知道,他这番话酝酿了多久。
又是卖惨示弱,又是拿长辈身份压人,还以退为进,滴水不漏。
倒显得他们后辈不懂事、不念情,在强行赶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