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识第一次见识到,鸠占鹊巢能占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她本意从不在房子,只是想寻找外公的下落线索而已,怎料那所谓的婶婆行径太过分,而这叔公也不是省油的灯。
眼下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了,换做以前清醒时的外婆,估计早就抡起扫帚赶人出去了。
回忆起外婆大怼四方的风采,林识不由露笑。
她转身望向万忠义,佯装热心地笑道:“没事儿,正好我家这位就是干中介的,你们想找个什么价位的,让他帮忙留意,肯定很快就有着落。”
李褒美得直偷乐,相当配合,上前掏出手机,当即上同城找了几家房屋出租的图片,热情地要给万忠义介绍。
万忠义脸色变了又变,本想等他们走了再继续赖着住,没想到这后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那女人显然沉不住气,气得直瞪眼,又敢怒不敢言。
眼看着气氛烘托到位了,林识拿捏着语气,以退为进道:“不过也不急一时,我们这次来主要也是为了打听外公的情况...”
果然,万忠义连忙开口允诺:“你们还想知道什么,只要我们能帮得上,肯定尽心尽力。就算不知道,也去找邻里打探过来,地方就那么大,都是熟人,仔细问问,肯定总有点消息的。”
成,等的就是这句。
林识也不客气,拿出主人家的气势,“我太婆是否还健在,人在哪?”
“这个我们也没特别留心过,就知道你太婆有一天突然就离家走了,听说也没带什么东西,也没回来过,就有乡亲猜测她可能...”
万忠义说着又连忙改口:“我一会就马上去村里找人再打探打探。”
林识颔首,又问:“那我外婆当初为什么离开?”
“可能婆媳不对付,互相埋怨肚里有气吧,大家是这样说的。不过具体原因,我们外人还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我们赶走她的。”
万忠义连忙撇清关系,又强调:“我们是看这屋子空了好几年,又是近亲,关系好,才搬进来的...”
“那我外公后来还有消息吗?”
“反正我们熟人亲友这一圈,都没再见过忠哥了。不过他以前倒是会常常寄信回家来的。”
信?
林识心头一恍,想到外婆似乎想在屋里寻找什么,又连忙追问:“我外婆生活在这时的私人老物件,都去哪里了?比如信件旧书这些。”
“这...”万忠义为难,转头瞪了女人一眼。
“这么久了哪里记得,当时打扫我以为都没人要了,一些杂物废纸就...就卖的卖,扔的扔...”女人满脸不乐意地嘟囔了几句。
林识脸色一变,万忠义赶紧吼了女人一句:“还不赶快想想!”
女人总算认真想了想,“好像...堆了一些到阁楼杂物间里?我真不清楚了啊...”
“带路。”林识言简意赅。
万忠义连忙拿了钥匙,带他们上去阁楼,殷勤地忙前忙后,又是搬东搬西,又是喊女人打水除尘清理。
林识背过手,以沉默接受示好。
等待清理的功夫,她带郑春美走遍了三层楼房的每一处角落。
本以为外婆故地重游,能想起些什么,可她左右张望,时而眼露迷茫,时而双目放空,偶尔在寻找着什么,但并没有收获。
可能是她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并不久,又或是对这个婆家没有太多感情,远不如对南村的小家有印象。
转悠了一圈,唯有回到院子里的石头柚子面前时,她眼底才有了波动。
怔怔望了许久,她似想起了往昔的甜蜜片段,才咧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阿忠,回家。”她双手轻轻触摸着眼前巨大的柚子石头堆,边摸边沿着石柚绕圈走。
林识陪在身旁,绕到靠墙里侧时,赫然看到了每一块石头上,都用锐器刻着一行行小字。
凑近一看,极力辨识着,她才读懂了外婆那些年,苦等外公归来的心情。
【阿忠阿忠阿忠,我的心,全是你的名。】
【很远,很近,很长,很短,很快,好慢...】
【你的石柚,我的蜜柚,又是一年柚丰收了...】
【路好长,灯还亮,归来归来归来吧。】
【起风了,下雨了,天晴了,雾散了,你在哪?】
【面线糊,等你。糊了,你呢?】
……
每一字,每一句,质朴却深刻。
这些刻骨铭心,已被抛却于时光荒漠。
就此忘了,是幸,还是不幸...
林识心头五味杂陈,望着正满手摩挲石上刻字的郑春美。
她不知,面色恬静带笑的外婆,能否还认得这些字,是否还能想起刻下字字句句时的心情...
正感慨间,在楼上监工的李褒,从窗里探头而出,喊她们上楼查收旧物。
当郑春美坐在板凳上,看着满地归理整齐的老物件时,面露茫然,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林识边做示范,边和李褒一同翻找,试图找出丁点儿线索。
他们把每一个物件递到郑春美跟前,让她看看是否能联想回忆起什么。
郑春美时而茫然,时而歪头思考,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直到李褒随手拿起一个碎花布包,从里头掉出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时,郑春美原本放空的眼神突然聚神。
她连忙心疼地捡起石头,怕它摔疼了般,轻轻吹了吹,揉了揉,对着石头直喊“阿忠”,又捧在心口直笑,“定,定物。”
李褒看着蹭断了细角,里头露出些微绿意的石头时,不由眼神一亮,朝林识低语:“赌石,很可能价值连城哇,你外公还留了笔巨额财产啊,要被那俩势利眼知道自己有眼无珠,肠子都要悔断了。”
林识回望了一眼,“懂得还挺多,自己账号的事怎么还没搞定?”
“……”李褒摸摸鼻尖,蹲身继续埋头翻找。
结果林识转头大声跟郑春美叮嘱:“外婆,这里头是翡翠玉,价值连城呢,你赶快收好。”
果然,那对夫妇鼻子都快气歪了,眼红地直瞄那块石头。
郑春美似懂非懂,护宝似的把石头揣进口袋,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去碎花布包里掏啊掏,抓出了一叠信。
她左右翻看,可怎么也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不由急得直哼哼抓头,一时不知轻重,直接划出了几道血痕。
林识心疼坏了,连忙安抚,一边接过信件边看边读给她听,一边由李褒帮她清理伤口。
可惜信件里全是一些知冷知热的家书和情意绵绵的告白,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线索。
倒是最后一封信,留了一点线索,结合信的内容,应该是万孝忠北上换了营地。
可能是他被派遣去边界支援他国抗战,因为信的最后一句写着:军令如山,待我凯旋,日日挂念,吾爱珍重。
林识看得眼眶直酸,心头泛寒。
如果循着地址找去,不知能否找到更多线索。
而在他们看信的时间里,格外积极的万忠义夫妇又是献殷勤,又是出去四处询问,多方打听,终于得知了太婆的消息。
她老人家还健在,只是远离避世,隐于山庵间,听说不愿见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