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拾月,你不要忘了忠于自己
高良姜2024-11-13 20:225,087

  第二天一早外婆就把黄姣姣叫了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黄姣姣眼睛都是红的。手里还拿着个小布包。

  汪拾月问了两句,黄姣姣就粗着嗓子说外婆让她好好盯着汪拾月,当姐姐的多关心她,堵得汪拾月问不出其它。

  可汪拾月看到了那个小布包里有本红红的存折样子的东西,外婆应该是猜到黄姣姣离婚的事情了,所以给她拿钱让黄姣姣好好养孩子。

  汪拾月了解外婆,甚至能想象那位早年死了丈夫靠挖野菜爬出来的农村妇女会跟黄姣姣说什么。『只要家在人有口气,好好活下去就有翻身的机会。这个娃娃没得爹,那就我们一家子一起养。』

  这是当年老汪走了的时候,老外婆坐着破拉猪车来成都见到杨静的第一句话。让汪拾月记了很多年,只要活着就有好过的机会。

  快离开的时候,外婆连忙装着腌肉香肠,地里收的四季豆往黄姣姣的后座塞。

  塞不进去还抖着手说下次让三伯进城给他们带。

  临开车,拉着黄姣姣的手说下次带小松松来看老外婆,她给他炸酥肉。黄姣姣笑着说好,老太太转头看着汪拾月又叮嘱下次记得带男朋友一起来。

  汪拾月笑笑没接话,反复说着外婆注意身体。

  杨萍坐在后座喊着老太太少操点心,自己多注意身体,她不生病大家就都安心了。老外婆一个白眼翻着就疯狂输出脏话,杨静连忙转移话题转移了老外婆的注意力。

  黄姣姣在前面喊了句我们要走了,启动车就顺着碎石路往外开。

  汪拾月在副驾驶座看着老外婆越来越远的矮小背影,哪怕开出了很远老外婆还是站在那里,跟株衰老的树干一样守在那片土地。

  悄悄抹了两滴眼泪,她们这群移栽的外地人,终究和家乡有了隔阂。

  回成都的路上,汪拾月闭着眼装睡沉默了一路。杨萍杨静唠着家常,黄姣姣时不时搭一句,注意力却偷偷观察着汪拾月。

  她本来以为汪拾月就是玩玩,但看她今天的反应,应该不是黄姣姣想的那么简单。下车的时候还多喊了声汪拾月,让她好好想想昨天自己说的话,汪拾月却没出声直接就关门走了。

  杨静下车前杨萍突然对着前座喊了声:“姣姣,我打算结婚了。”

  “下来!”杨静一巴掌就拍在杨萍后背。

  杨静也就是觉得愧疚小拾月所以平时说话都是拼命宠着,早些年也是院子里出名的泼辣婆娘,拿着菜刀砍过贼的彪悍一代“三姐”。

  杨萍从小就怕她,摆摆手就让沉着脸的黄姣姣先走。

  换好衣服汪拾月就说自己要去趟店里,杨静吼着怎么这么早就走,汪拾月只说有事,拎着包却没有去火锅店,独自去了趟成都博物馆。

  心情不好的时候人就喜欢花钱,汪拾月在寻找情绪释放的道路上找到了最快捷免费的方式就是去博物馆看文物。

  如果说穿着旗袍的火锅店老板娘和收银台盛放的鲜花,是拾月火锅店的标签与灵魂。那去博物馆安静地待着就是汪拾月灵魂休憩的私密空间。

  望着那些成百上千年的文物静静地待在橱窗里,人也会平静下来。

  走到三楼临展的婚书前的时候,汪拾月看着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沉默许久。

  玻璃罩子映着她的脸,黄姣姣说得对,成年人玩可以,脱轨影响正常生活就不好了。祝帅虽然生活习惯跟自己不匹配,但至少没有做不忠的事情,她也不应该伤害不知道真相的顾君奕。

  正想着就见顾君奕发来今天的分享照片,是汪曾祺的《人间有味》。专门拍了四川人偏爱麻辣的那页,跟了句幸亏上次跟你打赌赢了。

  每天分享照片和喜好这件事,好像两个人并没有约定,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默许的习惯。汪拾月昨天刚给他拍了自家的串串大黄,他发照片好像也不唐突,汪拾月一时都不知道怎么阻止这种“不正常”的分享行为。

  毕竟是她开启的头。

  左思右想都没有好的借口,纠结了会儿选择不回复。

  从半天不回复到一天,到三天,到一周。

  两周的时间,汪拾月觉得顾君奕应该懂她的意思了。

  对于她总是说自己忙没时间回复这件事,顾君奕倒是从来没多嘴问过她怎么最近不回复自己消息了,而是礼貌说着她先忙事业不用管他。

  他能感觉到汪拾月在故意冷处理自己,打球的人脑子情商没有蠢的,但她不想说他也不愿意逼她。心里设了线,如果一个月还这样,他再乘胜追击,加上半夜头痛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他也分身乏术。

  梦里面观众席上都是疯狂辱骂的声音,是教练骂着你为什么不敢打,你怕他干什么!明明就差一局的那个球里全是他的绝望,因为他丢了球输了外国人而失去最后一次冲击亚锦赛的奖杯,是被辱骂输给外国人的时候自己难以攻克的精神梦魇;是他那一刻抬不起的僵硬手肘,脑子里知道该怎么打却实在达不到角度。

  眼睁睁看着失败的感觉比努力后的遗憾更加恶毒而深刻。失败的噩梦犹如鬼魅缠着顾君奕的夜,总是在惊醒后睁眼直到天明。

  有时候睡不着他就出去跑步。

  深夜的苏州没什么人,只有月亮和汽鸣。

  奔跑的时候脑子里都是空白,才能短暂地忘记那段时间的辱骂与恐惧。他已经不是技术上的问题了,是心里的设防。

  次数一多顾母也感觉到不对劲,每晚都让阿姨给顾君奕炖安神汤。

  但效果寥寥,夜里的失眠越来越严重,甚至白天都开始耳鸣。

  看儿子总是拎着一包药回家,顾家就这么一个孩子,母亲心里也是心焦。私下跟儿子商量正好顾君奕还有假期时间,不如再出去走走散散心。

  顾君奕听到她的建议只说没有想去的地方,但心里早就有了盘算。

  他想去任何地方,前提是跟那个女人一起去。

  他在赌也在等,如果一个月她还在退,他就去汪拾月的城市找她。

  汪拾月并不知道顾君奕的想法,还以为是自己的计策奏效。可也不知道是因为故意让自己忘记顾君奕起了反作用还是对祝帅的厌烦已经量变到质变,汪拾月想起那个男人的频次没有削减反而不断增多。

  甚至于达到了八个小时工作时长以上的程度。

  这场类似于暧昧爱恋的不忠,比正常的恋爱更刺激而回味。

  汪拾月明白自己跟祝帅的问题是二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努力尝试过将她和顾君奕的一切复制在她和祝帅身上,可混迹于酒肉朋友的祝帅完全不能理解汪拾月的想法,只知道给她买所谓的“奢侈品”,把她打扮成可以带出门的洋娃娃增加个人魅力。

  特别每次跟祝帅聊东的时候他总要说西,聊电影说她无聊,跟他聊书说她浪费时间,应该多出去交际认识人拓宽自己的资源和交际圈,看书能看出来什么,都是些穷酸秀才。

  满腔的无奈难以宣泄,特别是有了对比后,更是对祝帅忍耐度降低。

  可既然做了选择,汪拾月大面上还是尽量满足他的诉求,他要面子,她也就随他。只要不越线,他兄弟的饭局,她也能忍一两场。见汪拾月转变态度,祝帅心里更是得意,总觉得是自己驯化了美人,让汪拾月爱上了他的人格魅力。

  特意每天都来接汪拾月下班,还陪她去看那些打哈欠的展览。

  可装了没几天就原形毕露,继续去唱歌喝酒和酒肉兄弟玩通宵。双方都在努力适应对方的路上输得一塌糊涂,汪拾月忽然明白了黄姣姣为什么不喜欢老公回家了。能少见到他,汪拾月又觉得还不错,总比每天都面对他好得多。

  两人就这么互相磨着过着日子,祝帅在汪拾月这里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却还是兢兢业业地送杨静去医院复诊,跑前跑后的找关系陪着杨静等号问医。

  矛盾的男人给不了汪拾月精神上的抚慰,但该做的事情也还是尽量做到。汪拾月有时候想人为什么会是这么复杂的东西,好像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差。

  双方家长已经见过面,除了他爱喝酒找朋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原则问题。她这种家庭本就比一般还差,母亲还不知道要去多少次医院,祝帅能每次去医院都早早开车在楼底下等着,快一年的相处里风雨无阻,她就欠他不少。

  想想很多事又咬着后槽牙继续跟祝帅演起来一对还算合拍的情侣。

  只有深夜的时候,汪拾月才敢从抽屉里拿出那枚乒乓球玩偶,握在手心里小心地用酒精棉片擦拭。

  反复点开顾君奕的头像,又反复关闭。

  那只蠢得要死的狮子傻乎乎地看着汪拾月笑,她却只觉得悲哀。

  这份老天赠予的礼物,是她为数不多的美梦,她可以在白天努力保持着清醒人设,可入夜的时候,她才是最不受控的人。

  回家越来越觉得压抑,汪拾月甚至习惯性地最后关门,把大何的工作接了过来。

  等店员都打扫完收拾好,她就锁上门点开那台投影机播放着顾君奕给自己介绍的电影,无聊的科幻电影到古早的默剧,看过没看过的,都看一遍。

  有一晚看《怦然心动》直接看到了凌晨两点。

  明明是部纯情的青年浪漫爱情电影,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在空无一人的店里哭了起来。

  莫名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压抑,压抑的都没有力气喘口气。

  好像她逼着自己不要去想顾君奕,不要去爱顾君奕,那种爱意扎得更为猛烈与快速,某件小事都能席卷她的情绪飓风。

  想喝酒又不想太多人聚在一起只有吵闹喧嚣,刘亚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同龄的好友几乎都已经结婚生子,情绪只能生生咽下去。

  抱着腿有些疲倦的闭眼,却听到投影仪屏幕里弹出的短视频调侃着老梗“一个吃大蒜的怎能和一个喝咖啡地在一起呢?”

  突然没忍住,笑了。

  看着月亮突然想起了几百公里外上海的艾琳,高知精英白领和火锅店专科女老板,不也是好朋友,鬼使神差拿起手机给艾琳发过去了语音留言:琳琳,我想你了。

  本以为这个点艾琳已经睡了,没想到对面很快回了句:怎么还没睡。

  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艾琳就拨了电话过来。她很了解汪拾月,半夜给自己发消息绝对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月月,是不是嬢嬢出事了?”

  “没事,就是有点睡不着,问问你睡没睡。”

  “我刚加完班,坐在车上看到你给我发消息还以为是不是杨嬢咋个了。”

  艾琳许久不说四川话,方言里无意夹杂了点普通话,自己说地笑起来惹得汪拾月也跟着笑。

  “大晚上不睡,”跟好友聊天,艾琳也卸下了工作时打仗模式的防备与警觉,松弛地靠着车座说:“月月,不要告诉我你睡不着是为了你那个男朋友哈。”

  汪拾月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跟着说:“咋个,你还是坚持我要分手是不是?”

  “永远坚持,他真的配不上你。”

  “我亲爱的朋友,我可能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优秀,只是因为你喜欢我给了我一层人设滤镜。”汪拾月坦荡的自嘲起来,桌上的啤酒已经没了气泡,跟她这个人一样失去活力:“我就是专科都没上的火锅店老板而已。”

  “谁说的,是不是他PUA你了,你不要理他,他那种鼠目寸光的人看不出金子。”

  汪拾月听着艾琳骂祝帅只觉得好笑,她知道艾琳是不婚主义,所以很少跟她谈结婚的事情,每个人的站位不同思考的方式也不一样,汪拾月不会选择去强求跟艾琳聊结婚,她喜欢艾琳也不是因为艾琳不结婚,这才是她交友的规则。

  但现在,她突然想跟她聊聊顾君奕。

  猛喝了一口啤酒笑着问:“琳琳,你相信我还能走出去吗?我真的还有我自己的未来吗?”

  “大晚上的看什么鸡汤文学,重回青春期啊。”

  “不是,好像年纪大了总会有一种不配得感。”汪拾月抖着手抽出支烟又揉碎在手心里,苦笑着说:“我最近总在想没有一个很好的家庭,是不是我就不配拥有一个很好的人,拥有很好的人生。命运已经告诉了我最优解,我不应该去强求更多的东西,是不是,我身边的人的命运,和我的命运只会是同一个调子,不会有其他的杂音。”

  “杂音?”艾琳迅速捕捉到汪拾月话里的不对劲:“是不是祝帅又不让你看书了,还是嘲讽你说女人不用学习,你不会告诉我你要放弃这次的专升本考试吧。”

  “怎么可能,我从中专一步步升到这一步,吃了那么多苦不可能轻易放弃。”汪拾月顿了顿,微叹口气:“也没什么事,我只是觉得有点不明白,我好像莫名其妙就成了我妈的丈夫,需要解决她的烦恼;成了乖巧的女儿,成了一切我需要演着这个家的所有角色。”

  艾琳知道她们家的情况,很多东西不是嘴皮子两片肉动动就能说教的,要是她站在汪拾月的位置很可能没有汪拾月那么大的勇气和毅力。

  但有些话,她还是想说。

  “拾月,杨嬢生病了所以你要留在成都开火锅店,我觉得无可厚非。你觉得时机到了要跟祝帅谈恋爱,那是你的婚恋观,但是我绝对不能接受你放弃你自己!你明白吗,你现在的环境,一旦你选择放弃就只会越来越糟糕。我还是那句话,汪拾月,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之前因为命运不公,我比你多走了几步而已。你快一点,加快步子就能和我牵手了。”

  “牵手,”汪拾月简直要被她的话笑出声又有些落寞的说::“你确定,我们两个还会是相交线吗?”

  “只要你不放弃,拾月,我知道你的环境都在阻止你,他们每天都不学习,去吃吃喝喝唱歌,你在里面是异类,那是因为你没有在同类的圈子,所以你很痛苦。但是汪拾月,你要永远记住你不是黄姣姣,不是任何人,你就是汪拾月,你有你自己要做的事情!还记得那句话吗,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是我的天才女友,永远都是!”

  汪拾月泪水啪地砸在了桌上。

  她知道自己深陷泥沼,但每次艾琳都会扔下来救她的绳子。

  是啊,汪拾月从来都是骄傲的,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患得患失又自我怀疑。

  从确诊抑郁症的这一年开始,她好像都要不认识自己了。胖了十多斤,每天都是对着镜子质疑着自己的一切。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艾琳就接到下属的电话,需要核对一个项目进度。

  汪拾月笑着让艾琳注意身体,下次回来给她做她最爱吃的菜。挂了电话就抽出纸张擦着眼泪,却听到手机响起。

  点开屏幕大笑出声。

  一张上海外滩夜晚灯火辉煌的照片。

  二十八岁的艾琳永远会坚持等那个十四岁倔强地撞南墙的汪拾月再次奔向梦想,她怎么能爽约。

  

继续阅读:第二十七章 拾月火锅店是“下九流”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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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良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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