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子，姣姣离婚了？”老外婆不可置信地看着杨萍杨静：“你们两个说！”
杨萍紧张地瞪了眼幺姑婆，正打算解释杨静就先开口：“没有，姣姣好得很，一天到晚嚼舌根乱说些。”
“真的？”
“我骗你爪子，不信你问拾月。”
汪拾月从小听话懂事，老外婆也最信汪拾月。疑惑问着汪拾月：“乖乖，你说，啷个回事。”
黄姣姣祈求的眼神望着汪拾月，汪拾月使眼色让她放心，大声说：“没有，就是最近夫妻两个吵架，没什么大事。婆婆，你莫听人家乱说。”
“那就好，姣姣，你不要像你妈一天乱七八糟地搞些男女的破事，听到没有。”
家宴上直接这么说话有些拂杨萍面子，可杨萍也不敢多说什么，低头继续吃饭。老太太看着她的红发，脸拉得老长。从小杨萍排行老二就不受重视，加上每次都喜欢办些“怪事”，早就习惯了老太太的责备。
一群人吃到晚上七八点，天快黑了老外婆忽然喊住汪拾月和黄姣姣，让她们俩今天不要回成都了，就在家里住一晚。
连着杨静杨萍，晚上都留院子里住，衣服裤子收拾好了。
汪拾月正想拒绝，黄姣姣却难得主动开口说好。汪拾月诧异地看着黄姣姣，记得从小黄姣姣就不喜欢回村里，嫌卫生条件不好，有老鼠有蟑螂的，今天怎么主动留下来了。
她是坐黄姣姣的车来的，黄姣姣不回去，杨家的四个女人谁都回不去。
桌子碗筷都收拾完了，汪拾月偷偷问着黄姣姣，今天怎么会突然决定留下来。
黄姣姣故意放狠话让她少特么瞎操心，汪拾月却还是觉得不对劲，黄姣姣装着一副冷漠的样子走开，杨静却走到汪拾月身边指着黄姣姣的背影说：“别看平时你姐算计精明，这丫头心里有数知道护自家人。诺，你看到房梁上的摄像头没有，就是她找人来装的。”
“什么意思？”
“你去泉州玩的时候，没跟你说。之前你外婆在家摔了一跤，她估计今天留下来也是想多陪陪你外婆。”
“什么？！外婆摔了？！”
“人年纪大了骨头缺钙，医生已经开药了。唉，老奶奶倔得要死。我让你婆跟我回成都，要不去你二孃那里住，她说她要死在家里，就是不愿意走。”
怪不得脾气那么炸的黄姣姣今天被质问离婚的时候反应那么奇怪，居然求自己帮忙说谎，要是之前早就把二伯骂得狗血淋头了。
老外婆和杨萍、黄姣姣坐在院子里，看见杨静和汪拾月就喊一起去摆龙门阵。
老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聊些过去的事情，今天不是八月十五倒是月亮格外圆。汪拾月看着女人坐在院子里，没有男人的汪家倒是撑出一片天。
那么苦的年代老外婆一个女人养活了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又养活了新的两任女儿。
没有父亲的世界里，杨家仿佛成了母系社会的代表，坚韧泼辣粗俗的努力在这个世界扎根生存。
黄姣姣坐在一旁听着又低头看着手机，有些紧张地说有事出去接个电话。见黄姣姣久不回来，之前是她误解了黄姣姣，她也有点心里过意不去想去道个歉，站起身往屋外走就见黄姣姣在草垛子旁边打电话。
显然她并没有发现汪拾月，笑着对手机那头的人说：“我就离开一个晚上你就那么想我吗？”
“松松在他爸爸那里，明天才能见到了。”
“可以，明天我带松松一起去找你。晚饭吃什么，不要老听松松的吃什么肯德基必胜客，小孩子不能惯着。”
汪拾月定在原地，脑子飞速运转都不能明白此时此刻的情况是怎么回事，犹豫要不要叫黄姣姣就见笑着的黄姣姣转身，与汪拾月对视的瞬间人呆住，迅速说着晚安挂电话。
恶狠狠盯着汪拾月就骂：“干什么！做贼偷听我说话啊！”
“黄姣姣，你有病吧。”汪拾月本来想来道歉的，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火也上来了，完全忘了过来找黄姣姣的目的反驳说：“外婆让我来找你去摆龙门阵，不然我吃撑了找你。”
“我认得了。你刚刚，”黄姣姣有些试探设防地问着汪拾月：“站在这里多久了？”
“刚出来。”
“知道了。”
“所以，你在跟哪个打电话。”
“松松老师，怎么了？”
“老师，你约他吃饭？”
“女老师，我跟她关系还不错。咋个说，你现在连我的生活都要管了？你来当我姐？”
汪拾月被她气得话都不想讲，翻个白眼就扭头没理她。
黄姣姣往门口走，汪拾月却不想进去了，找到门口的大石头就坐下去望着天空发呆。农村的星星比城里总是要亮些，隐隐能闻到干燥清爽的青草与水稻香气。田里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在村里逗狗的时光。
人长大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
抱着腿盯着田地发呆，想起还没跟祝帅说她回老家的事，拿出手机准备客气说一声，点开朋友圈就见祝帅在最靠前的位置。
老样子的KTV环境摆拍和一句好久不见的兄弟聚一聚。
人家都不在乎她去哪里了，她也不必那么贱上赶着回答。
看着漫天的繁星，她其实也不知道答应祝帅结婚到底对不对，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其实医生跟她私下说过杨静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
凑合结婚，至少能让杨静高兴高兴。
连离婚的步骤她都想好了，她就让祝帅跟她吵跟她闹，她去夜场给他甩脸子。然后避孕坚决不要孩子。
她反正不喜欢祝帅，这套流程走完最多失点元气，不至于伤心。
杨静走了，她在这世上也没太多留恋的东西了，不怕泼不出脸面。
越想越觉得这人生没什么意思，站起身顺着乡道散步。
寂静的乡村夜里只有汪拾月和身边的小黑狗，正走着却被一声尖锐的消息铃声打扰。
点开外放是顾君奕给她发了条30s的语音，欣喜的夸赞着她们这边宴席很有意思很有氛围感，而且背景的蓝天和山都很有生态美。她拍的菜品他也聊了几句，特别对那道夹沙肉表示好奇。
能感觉到他很认真看了汪拾月的照片。
本来烦闷的心情被他莫名的认真逗笑，汪拾月迟疑的发了句：『你现在方便吗？』
跑着步的顾君奕听到手机消息就停下脚步，拿出来看到汪拾月的消息立刻回了句方便，戴上耳机就给汪拾月语音拨了回去。
“喂？”
“是我，顾君奕。”
“我知道，”汪拾月被他的开场白逗笑：“你在哪里，怎么有车的声音？”
“我在跑步。”
“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自己跑步也无聊，你呢，回成都了吗？”
“没有，外婆留我们住，就多待一晚。”
“自己在外面？”
“嗯，在田间散步。”
“是不是空气很清新。”
“对，农村嘛，基本上都是花花草草没什么汽车那些。”
“我听到有青蛙的声音，是青蛙吗？”
“对，你想听吗？”
顾君奕还没回答，汪拾月就站定在原地挂了电话重新打了视频过去。
顾君奕接起来却没见到汪拾月的脸，而是一幅静谧的田间稻田风景。风吹麦浪，顾君奕甚至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夏季麦子刚刚长出来白色黏浆的味道。
汪拾月也不说话，找了块大石头擦擦坐下就举着手机让顾君奕听蝉鸣蛙鸣。两个人不说话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甚至没有见到对方的面容，却凭着呼吸感到紧张与急促。汪拾月以前看剧的时候觉得男女主打电话一方睡着的时候，对方不挂电话还听对方的呼吸声很傻。
可现在自己才明白这个举动有多么暧昧纯情。
顾君奕看着对面的美景，笑起来也转换摄像头对着河水。两岸的苏式建筑配上小桥栈道，中间潺潺的流水又是另外一派风景。
汪拾月看着电视剧里才有的场景，大雪、大海与江浙小镇，都是她很想去的地方。忍不住夸了句：“夜晚的小桥流水人家，真的好美。”
“拾月，你之前在上海来过苏州吗？”
心一慌连忙撒谎说：“没有。工作很忙就没时间。”
在上海多年没有去过苏州，听起来倒是有些不可思议。顾君奕诧异地看着屏幕却又自我攻略可能更喜欢杭州南京比较大的城市才没有来过苏州。
他怀疑过汪拾月的工作，却没敢怀疑她连城市都在骗人。
她压根没去过上海，整个江浙都没有。
“才几十分钟的高铁，还是值得来一趟的。它没有那么烟火气，更书生气一点。”顾君奕聊着故意绕到自己想说的话题：“如果你来提前跟我说，我带你玩。很多好吃的东西都不在景区，在小巷子里，你来了一定会喜欢的。”
摄像头此刻对着稻田，不然顾君奕一定会看到汪拾月期待又失落的神情有多么复杂。
身旁小狗汪汪汪地叫着，汪拾月才发现黄姣姣找到这里来了，急忙挂了微信视频转换表情扭头看着表姐问：“怎么了？”
“家里老人都困了就先睡了，让你早点回去。”
“嗯。”
“刚才跟哪个视频？”
“怎么的，因为刚才打电话的事报复我？”
黄姣姣冷哼一声，摇摇头说：“我才不像你跟小孩子一样，我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可能这么幼稚。”
“姣姣，”汪拾月觉得今天的天真的好亮，指着天空说：“你看今天的星星多好看。”
“的确很亮。”
“以前晚上的时候，每次外婆给我拿玉米浆粑粑的时候，你就会偷偷打我的后背。”
黄姣姣听到她说起这件事，倒是难得卸下防备的表情，好笑得大声说着：“怎么，现在跟我翻旧账啊。”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我。”
“有屁就放，现在怎么这么磨叽。”
“你嫁给何军，后悔过吗？”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了？”
“打预防针啊，我嫁给祝帅，不就是另外一个你。”
汪拾月说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但黄姣姣听出来她话里的摇摆与不确定。自嘲笑笑说：“放心，你不会走我的老路，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也是。”
“我之所以一直撮合你和祝帅，除了祝帅和何军的关系，还是顾虑到我们这层血缘关系才支持你跟他好。什么情啊爱啊的，最后钱才是最真的。汪拾月你从小就笨，我就多说几句，有房子住，有存款，不用为小娃的补课费焦虑，你才知道什么叫幸福。”
“我不需要，我自己会挣。”
“挣个球，也就你生得好长得漂亮，你长得但凡丑一点，你看祝帅要不要你。姨妈那个身体，你又是单亲，听姐一句，不要东想西想，好好过日子生个一儿半女的。以后能过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提前摸清楚祝帅有多少钱，能多捞点是一点。”
“我不需要他的东西，我有挣钱的渠道。”
“蠢！太蠢了，我跟你说你不是那些上海北京的新都市女性，我们两个大学文凭都没得，就没必要逞能了。算了你没结过婚，我跟你说这些也是浪费口水。祝帅比何军强，至少他心里是真的有你，虽然比重不多但是大面上都能过得去。你就好好安心准备结婚的事，不要一天到晚想些我们这些穷人家不该想的东西。”
汪拾月突然明白她刚才听到了，梗着脖子说：“我想啥子了嘛，越说越难听。”
“你自己知道你想啥子，刚才你跟那个男的打视频的样子！你姐高中就开始谈了，还能逃出我的眼？一口的外地口音，我倒是小瞧你了汪拾月，你倒是不吭不响地干大事！是不是浙江的男的，到时候杀猪盘骗得你火锅店都赔了。”
被踩中痛脚的汪拾月一急立刻站起身，抖着发麻的腿堵着黄姣姣的嘴：“我不跟你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小拾月，”黄姣姣收起笑脸，严肃地望着汪拾月说：“我们这种人家不适合搞什么爱情，你现在的状态已经是最好的时候了，不要自讨苦吃。”
“烦死了，都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知道了，知道了！”
“有些东西玩脱了，就真的没办法收尾了。”
一句话直击汪拾月，猛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疾步催着小狗回家，看着快步走到自己前方的汪拾月，黄姣姣流露出温柔的笑。
叹口气就跟在身后数落着汪拾月以前撺掇外婆给她土豆丝饼加海椒面的事，汪拾月却听不见一般满心都是那句没办法收尾，心里结着大雾压根听不到其他声音。
反倒是星星与苏州河岸边的顾君奕的心，更加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