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汪拾月就赶到了拾月火锅店,后半夜迷迷糊糊她都不知道怎么和刘亚静回的家。
服务员朱姐一看她回来笑着跟她打起招呼问着好不好玩。桌上放着她买的润喉果干,一看就是杨静已经为她做完人情,笑着说还挺好玩的。
听说杨静去菜市场溜达了,笑笑说她妈真的是闲不住。
进门把给小学六年级的小狗买的红砖狗狗递给她,大何还一直摆手示意不能要,小狗懂事地跟着说不用了,汪拾月知道他们是怕自己花钱,摸摸小孩子头就呵斥说:“啥子意思嘛,没几个钱的东西,跟我闹爪子。”
朱姐跟着劝了两句,大何才点点头比着谢谢,小狗立刻笑起来抱着小狗雕塑跑了。
熟练走到挂钩处拿起围裙准备洗手帮忙,门口有人喊了声:“三姐在吗?”
朱姐喊着汪拾月的名字,汪拾月走到门口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水渍,一边看着门口的两人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男人上下打量着汪拾月似乎不敢相信三姐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再一次确认说:“你就是三姐?”
“嗯。”汪拾月已经习惯了陌生人见到自己的反应,心里盘算着这次回来送礼的事情还没安排明白,社区几个管理的领导和基层人员她都买了点小心意,昨天被祝帅打乱还没忙得赢联系。
见她陷入沉思,男人连忙打圆场说:“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我们是街头新开的奶茶店,房东说让我们来‘认识认识三姐’。”
男人把后半句话头咽下去,汪拾月知道他的意思,房东让他来拜码头的。男人看汪拾月的年纪和长相,估计以为她跟人有一腿才会混上一句三姐,偷偷多打量了她几眼。
汪拾月倒是不在意这些,扯了食品袋抓了一大把刚炒好的瓜子就系好递给男人:“自家炒的瓜子,拿去尝尝。”
男人本来只是想过来认识下人,就端着自己家的试吃蛋糕过来,没想到汪拾月这么客气:“太客气了,我们不能要,你看我们都是空着手……”
“日子老长长的,都是做小本生意的人,有的是机会。”
接过小蛋糕汪拾月就招呼着小狗去分了,男人笑嘻嘻地夸着汪拾月大气带着老婆拎着瓜子回店,汪拾月继续忙着手头的活。
这两天负责洗菜的五妹要去参加专升本考试,汪拾月特批她四天假准备考试的事情,店里的事情就有点忙不过来。
本来五妹还纠结说店里忙要不要就只请一天时间,没想到汪拾月直接下命令让她五天不要出现在十月火锅店。
店里面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她创业的人,她拿心待人,不是说干一两天的买卖。汪拾月年纪小但是仗义有胆识,聪明,店里的几个员工都是她街上“捡来”的,对她是真心诚意的实打实佩服。
大何递给她一支烟,汪拾月就笑着接过问了句:“何哥,小狗这次期末考考几分?”
大何不会说话笑吟吟比着九和七,十二岁的女儿小狗拿着抹布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喊了声:“汪嬢,我考了一个九十七,一个九十八。”
“哟嚯,成绩这么好,汪嬢过两天领你去玩,想去哪里?”
大何连忙拉着小狗示意不用带她出去花钱,汪拾月却抽着烟眯着眼劝着老大哥说:“何哥,都说了小狗是我干姑娘,考得好就该夸。小狗想不想去欢乐谷?”
小狗懂事地摇摇头说想去不花钱的地方,汪拾月知道小狗忌惮大何也就没多说什么,对着屋里的朱姐喊了声:“朱姐,等过两天,我整辆车弄点野炊的东西,我们去山上吃火锅。”
“阔以赛,我看那些小年轻拍照老实好看。”
朱姐是店里年纪最大的,她都发话了,大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叹口气就继续忙着备菜的事,小女儿也跟着大何往后厨走,一进屋大何就比画着让小狗以后一定要跟汪拾月报恩,要不是汪拾月,父女两人早就饿死了。
汪拾月这家店基本一半都是社会闲散好斗分子组成,朱姐是经济犯,大何被人欺辱过失伤人,服务员小周防卫过当,想想简直是一个店的“恶人窟”。
小狗懂事地点头,拿着抹布继续出去擦台子,望着阳光下抽烟的汪拾月许愿自己长大也要成为汪嬢这样的人。
跟电视剧里的山大王一样“有匪气”的女人,在花渔街谁都不怕。
花渔街是出了名的苍蝇巷子,破烂歪着的店招熏得满是油水,地上虽然没有垃圾却有着各式各样的污渍,卷帘门里围着围腰的男人甚至没有穿上衣叼着烟烤烧烤。满地的油污吃得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本生意。
汪拾月一开始选中花渔街就是因为它租金便宜,没想到误打误撞成了网红街。
夜色降临食客们纷纷涌入花渔街,画着精致妆容的汪拾月疯狂穿梭于桌子间安排招呼着各色客人。
周六的生意异常火爆,汪拾月忙得晚饭都没吃嗓子喊到发哑,拿着记录本一桌桌记着菜品,采购的点餐系统出了问题只能手动记录,于是就多了一倍的工作量。
好几桌坐在外面等餐的客人抱怨着速度太慢,服务员除了道歉就是道歉,气得汪拾月抽出身就叮嘱服务员拿点爆米花茶水给临时围出来的等客区送去。
好几位新来的客人看着汪拾月忍不住打趣说成都就是美女多,连火锅店老板都打扮得跟网红一样。
干干净净的,完全不像火锅店上班的样子。
遇到几个老客户更是举着啤酒杯就过来聊几句,端着盘水煮花生就说着吃好喝好,强撑着笑容将每个人安排得妥帖又满足。上菜慢了就冲到后厨催着厨师,抓把瓜子放进盘子里就去赔不是。
好几个喝醉的客人夸着汪拾月的美丽却无人敢动手,老食客都知道,花渔街的商户都是汪拾月的大哥大姐,整条街都罩着汪拾月。
前几年听说之前斜对街的冒菜老板摸了汪拾月的腿回去路上就被人砸了脑袋见红。没人知道那次见红是男人被人抓奸不好意思说出口,刚好遇到汪拾月站在路边抽烟,以讹传讹屎盆子就扣在了汪拾月身上。
其他江湖传言也是三分真七分假,汪拾月不在乎他们怎么说自己,只要能在花渔街挣到钱,她就感谢每一段谣言。
而真正叫响三姐也是这三四年的事情。
因为城市改造整顿,好几次街上商户和社区闹出矛盾。大家选花渔街就是因为脏乱差拿得便宜房租混日子,三家炸串凑不出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老头,街上都是些混下九流的大老粗,好几个名字都写不全,让他们去做所谓的整改在他们眼里就是逼他们去滚出花渔街,不给他们活路逼他们死。
闹了好几轮堵门、泼水、哭闹,整条街的生意都做不下去。
汪拾月见大家没办法听懂政府的意思就主动承担起责任,成立了街区民间委员会,负责对上和对下沟通,弄了几次大家都发现了小姑娘的厉害,地头蛇们都是出来混的老江湖,吃了甜头就都自觉多照顾着汪拾月的生意。
后来不仅保下了全部的商铺业态,还给每家都送了个特色的店招。
因为这些事汪拾月甚至拿了个市里面评选的优秀商户,之前的街道书记连升几级还会在非正式场合话里话外地点着汪拾月这个姑娘不错,街上都是人精,知道全是靠汪拾月代表大家去“谈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才保了吃饭的营生。
街上老大哥老大姐喊她一句三姐也是五分戏谑里夹杂着五分真心。
连附近派出所里的几个哥都开玩笑喊汪拾月三姐,平时谁家喝多了闹事,叫汪拾月过去黑的白的都会顾及她的几分面子。
来得人越发多,加上保留的老街风味,硬是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特色美食街。
于是相比于其他夜市闹街,花渔街是远近闻名少有的和平街。唯有一次闹事闹到警察局,是刘亚静暴脾气起来和东北刚过来成都开烧烤店的崔焕杰“火拼”争外摆区,没想到不打不相识,两家相邻的铺子索性菜单都用的一本,彻底形成联动。
话说今天回来还没见到崔焕杰来开门,问着朱姐才知道回老家办事了,说是家里老妈生病,正好家里安排了相亲。
怪不得昨天刘亚静喝成那个鬼样子,笑笑摇摇头说着两个犟种,就开始忙着手头的活。
忙到凌晨三点准备打烊,笑着和员工们说再见就做着收尾工作。
平时都是大何他们做到最后,今天小狗的奶奶有事加上杨静去了二姨家,她就留到了最后。
街上全是垃圾和喝醉酒高呼的男人,轰轰烈烈的热闹之后,她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
汪拾月望着空荡荡的街区有些落寞地抽出支烟猛抽了两口,疲倦撑着下巴听着吹牛皮的声音在小巷回响。
泥泞的道路好像她的人生,肮脏又无法抽离。
手机再次响起,接起来是祝帅的声音问着她在哪里。
“店里有事。”
“我来接你。”
[不用]两个字没说出口,忽然不知道怎么回对面的男人了。好像她还没有跟祝帅完全断了的理由,之前她妈摔倒在路边,是祝帅把她妈送进了医院,她还欠祝帅一条命。
更何况按照表姐黄姣姣的说法,她攀上祝帅算找到条好路子了。爱喝点大酒不赌不嫖,她这个出身找个过日子的男人,是姨父在天上显灵。
黄姣姣说话难听,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算计的分毫不漏的表姐是院子里出了名的护家,拎得门清。
汪拾月在花渔街是三姐,是优秀女性,在相亲市场是拖着拖油瓶的单亲低学历大龄剩女。
祝帅家里拆迁分了四套房又是独子,父母做生意早些年也挣了点钱。学历虽然是找关系搞得证,但毕竟是实实在在的大专,比汪拾月的中专说出去好听。再者说祝帅长得也不难看,就是喜欢喝点酒,男人嘛,不能什么都想要。
再看汪拾月,高中都没上,上了个技校,家里就剩个妈还一身的病有一天没一天,也就她命好长得漂亮还算有所长,不然这种条件混到这个年纪,相亲都赶不上热乎的。
跟了祝帅,以后哪怕不上班也可以收租过日子。祝帅也没想汪拾月多会为家里挣钱,看上汪拾月是因为她一副管家的好手段,长得又漂亮,拉出去也不丢人。
相处久了,祝帅又觉得汪拾月跟他自认的形象好像总是有些对不齐。可他有太多酒局与圈子需要融入,完全没心思研究汪拾月的错位感。吃吃喝喝买东西是他谈恋爱的全部认知,其他的都要留给他的酒肉朋友。
格格不入的汪拾月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她不知道自己完全放弃本我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暗自觉得是她决定嫁给祝帅的时候。
所以她无比逃避这件事。
汪拾月知道家里的盘算,可总是有些难受。
她这辈子都是为别人活,这件事总是有些计较。
偏偏这次旅行,那个人还闯了进来。
算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下去了。
张嘴想说好,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用了,祝帅,我自己回家就行,我得先去趟我姐家。”
电话那头的人扯了两句就挂了,笑着跟朋友说着女人就是小心眼不放。
汪拾月知道祝帅不会坚持来接自己,要真的有心不会问那句要不要我来接你,而是直接来花渔街。
大家都是成年人,游戏都明白。
将烟扔进剩了半杯的茶水里就打算关门闭店,没想到顾君奕居然给她发来了信息。
只有一张海边夕阳的照片。
汪拾月不知道他是故意想跟自己制造聊天话题还是真的是想分享给自己,但那句名字深深刺痛着汪拾月。
『艾琳,很美的厦门。』
离开的泉州的汪拾月不再叫艾琳,她没有固定的英文名,今天想起了叫Lily,明天胡说八道又叫茜茜,她的生活里没有需要使用英文名的场所。
但她的生活里的确有一位艾琳。
那是她的好朋友:高知家庭出身,名牌大学毕业,作为翻译住在上海的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