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汪拾月的消息时顾君奕正站在床边找药吃。
翻出一盒己酮可可碱缓释片又翻出其他的药盒倒了一大把干咽下去,耳鸣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看来这次回去得换药方了。
吃了药人也睡不着,看到汪拾月给他回消息还有点讶异,已经凌晨四点了,他发照片的时候都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没想到汪拾月居然也没睡。
看着手机,人也没有睡意。
顾君奕不熟练地按着手机键盘回着:『还没想好,可能会去趟西北。』
对面几乎秒回:『西北好地方,可以看到沙漠。』
『那你,』顾君奕迟疑地打着字:『想去吗?』
想去我们可以一起去的几个字都还没打完,对面就快速发了过来:『工作太忙了,以后有时间再说。』
顾君奕正在打出的字一个个删掉。
突然觉得他对汪拾月其实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她是同声翻译,妈妈生病,单身,以及四川人。相处了快一周的时间,还没有相亲网站上的信息多。现在去公安局报案除了那几张照片没有任何有效信息。
队友里出了名的自律和严苛的男人,偏偏他跟这样一个陌生人居然一起同吃同行了那么多天,简直荒谬又不可思议。
而且他居然还想见到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不止一次。
分开不到两天,他就有点想她了。
准确地说,是很想她。想看见她,然后一起笑。
不擅长相处关系的顾君奕,纠结几秒又发了句:『钱给你转支付宝了,你看看有没有收到。』
汪拾月嘴角也起了笑意,故意回道:『如果没有,那怎么办?』
『没事,我再给你转一次。』
汪拾月看着屏幕里的句子无奈地摇头,那个跟自己旅行的男人好像没有出过社会上班一样,就不怕自己是骗人的杀猪盘吗?
知道他是那种耿直又正直的性格,连忙回:『收到了。』
顾君奕靠着床头柜,搜着百度的聊天建议攻略,看了会觉得都是扯淡就关闭页面,找了个最传统朴实的沟通话题问着:『怎么这个点还没睡?』
汪拾月看着周围乱七八糟的污糟环境,叹口气继续装着自己的角色扮演:『今天全体加班,不像你那么爽,可以把旅行当职业。』
『听说今天上海下雨了,现在还在下吗?』
一句话把汪拾月吓得差点烟掉地上,迅速退出微信就切换到天气的APP上搜索现在上海的天气,没想到对方压根没打算多聊这个,跟了句『时间不早了,你也抓紧休息吧。』
长舒口气回了句好的。
熄灭屏幕汪拾月猛地自己笑出声:她到底在干什么,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女孩玩纯情游戏?
想把顾君奕拉回黑名单一了百了,可点开头像又顿住,他的头像居然是那头残缺的狮子。
暗笑这个傻子。
烟抽完最后一口,站起身揉揉酸麻的腿,她也该回家了。
扭着脖子没想到突然冲出来个疯女人喊着:“我就说,你在这里。”
刘亚静朝她奔跑而来,汪拾月连忙喊了句:“糟了!”转头就要跑,没想到被刘亚静拦截住喊着:“咋个,要跑啊。”
“我要回家睡觉了。”
“汪拾月,你是不是又骗我。”
“儿豁,我要是骗你,老天劈死我。”汪拾月看着虎视眈眈的刘亚静,翻着白眼骂了句:“又要去哪点嘛?”
“走,去喝酒。”
“喝鬼喔,”汪拾月看着店门指着手机时间说:“明天我还有事,真的不行。你倒是投了钱什么都不管,我没那个富贵命。”
看她是真的要回去,刘亚静也不拦她了。
见她今天这么听话,汪拾月也觉得不对劲了,上下打量着刘亚静问:“话说,你今天为啥子来找我?”
“在隔壁街吃饭,刚好说溜达哈,看看你在不在。”
汪拾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刘亚静的性格不像是过来抓自己随便就能打发的人,悄悄盯着她果然见她探着身子有意无意地往崔焕杰烧烤店瞅,装作无意地问了句:“小东北还没回来啊。”
汪拾月忽然起了玩心故意套着她的话说:“听说去相亲了,有个人挺合得来就多待了两天。”
听到崔焕杰有了相亲对象,刘亚静翻个白眼就冷嘲热讽起来:“是吗,他那种干瘦的东北男人,能有东北女人喜欢啊?”
“不然呢,云南的女人喜欢吗?”
刘亚静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气极反笑说:“好啊,搞半天你是在说我啊。”
“我在探讨学术问题。”
两人笑开,汪拾月就从店里掏出两把塑料凳子放在门口说坐着休息哈。
坐下的时候,咔嗒一声塑料脆了的声音,汪拾月逗着刘亚静让她赔钱。
刘亚静耸耸肩靠着汪拾月的肩膀笑:“他啊,讨七八个婆娘,我都不感兴趣。男人嘛,本来就是下半身动物,睡女人跟吃饭一样不挑食。”
看出来她今天情绪不对,汪拾月正想问怎么回事,刘亚静就主动挑明说:“拾月,我爸又要讨婆娘了。”
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汪拾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认识刘亚静这几年里,她爸就已经换了三任妻子了。还不算三四五六七那些不在明面上的人。
“你说我们老汪家是不是受了诅咒,就祖辈上头招惹了那种云南苗疆少女的诅咒,”刘亚静靠着汪拾月咯咯咯的笑得发颤:“所以我大姨出轨离了婚,二姨被出轨离了婚,小姨也离了婚再婚又离婚,全家的离婚联盟。”
顿了顿才接过汪拾月手上的眼迷茫地说:“所以我们家不配拥有爱情。”
“谁家不是呢,”汪拾月知道说任何话都是废话,跟着点烟说:“你看我表姐那貌合神离的两公婆,我二姨离婚都离了三次了,每次都是老公出轨,往上三代都没个婚姻超过二十年的,我们家才是没有爱情的诅咒。”
刘亚静被她逗笑,抱着汪拾月叹气:“拾月,你说是不是越没有见过爱的人会更远离爱。”
“不是说钱都流向不缺钱的人。会挣钱的人越来越多钱,估计会经营爱的人应该也会有很多人爱她,谁会爱一个天天内耗的缺爱患者。”
寂静的街区只有两女人的聊天声,刘亚静砸嘴猛吸口烟再从肺里缓缓吐出:“那你说会有人真心爱我们吗?”
刘亚静没喝酒跟说醉话一样,汪拾月也被她的话醺醉,裹着烟嘴说不知道。
“不对啊,你们家不是早几年也挺幸福的吗,不像我,”刘雅静搂着汪拾月的手收紧,卡着她的脖颈笑起来:“亲密关系对于我像没有打开过的糖果屋,我不知道里面是甜的还是苦的,因为门打开的时候我就已经转身逃跑了。”
汪拾月看着刘亚静知道今天又是个不眠之夜,叹口气说:“雪花还是勇闯天涯。”
“勇闯天涯,冰的,再给我夹点毛豆花生。”
果然,刘亚静就没想走。
装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街上除了隔壁那家抄手店基本上都关了门。
刘亚静坐在塑料凳子上没来由问了句:“你们这里能不能看到日出啊?”
“你有病啊,”汪拾月一巴掌拍在刘亚静后背骂了句:“来我火锅店看日出。”
“这不是想跟你浪漫下,你真的是土的一批。那西岭雪山呢,能看到西岭雪山吗?”
“刘亚静,你是不是喝多了赖在我这里发酒疯。”
刘亚静接过冰啤酒就笑起来打哈哈说:“不是说了成都是雪山下的公园城市,你看树上开着蓝色的花嘞。”
汪拾月顺着刘亚静的目光看向右前方的树,不知道是株什么树,的确神奇地开着蓝色的花。她忽然想起了泉州听戏的那一晚,好像也是飘下来蓝色的花瓣,蓝色的还是粉色的,她好像已经记不清了。
“我在泉州见过这种树。”
“真的假的,泉州跟成都怎么可能种同一种树。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还是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姐妹,”刘亚静喝着酒剥着毛豆,还以为汪拾月在蒙她:“经纬度,知道吧,我当年地理考了七十多分嘞。”
汪拾月拿起手机就翻着那天的照片,幸亏她当时专门录了他们表演的南音,放大看花瓣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角落里的顾君奕。
他那天居然也在!
泉州的过往跟电影一样在深夜的汪拾月脑海里播放,心跟含了薄荷般淡淡微凉,原来神听到了她的愿望一直让他们不停相遇。
刘亚静见她不动了,笑着说是不是认错了。
汪拾月紧张的缓和情绪顺着刘亚静的话胡乱接了几句,突然转头看着刘亚静说:“你哪天有空陪我去文殊院还愿吧。”
“还什么愿,你什么事成功了。”
“有件事,我后面再跟你说。”
“这么灵,给姐妹介绍下哪个大师推荐的。”
她的这段遭遇之前跟刘亚静说过,但没说得那么详细,也怕是自己多想。看着刘亚静,有些试探地问:“静静,你相信世上有神仙吗?”
“我信有鬼,当然信有神仙,你到底咋个啦。”
汪拾月没再说话,隔壁抄手店的老头听着广播忽然播放起了帕瓦罗蒂的《桑塔露琪亚》,脏乱的花渔街上响着意大利的民歌,陷入沉默的刘亚静没再说话。
啤酒配着烂街听歌剧,一曲结束刘亚静转头认真的看着汪拾月说:“花渔街里听意大利歌剧,还真他娘的艺术啊。”
大口喝着翻着雪花泡沫的粮食饮料,汪拾月满心都是照片里的男人。
是啊,命运是真他娘的艺术啊。